:“好晦气!我黑汉有了这主大梢,却与你们做小家子事?”众人道:“有理,还是老快好。”因而数不筹马,呼吆喝六,喊金抢红,自早至晚,苟黑汉面前存不得两贯钱、二两多银子。众人要收场,苟黑汉那里肯放?众人道:“我们昨晚赌起,也要歇息一歇息。”苟黑汉就把骰子绰在手中道:“你们还是赌是不赌?若是赌,老子情愿一总输去;若不赌,我拚着自己三十板,将你们到县里大爷那边告去!”众人晓得苟黑汉性子的,见他这般发急,只得坐下再掷。果到黄昏左侧,黑汉面前真个半文也没了。众人道:“你又完了,我们也不掷了。你若要赌,须将梢来下马。”黑汉垂头丧气,不则一声,众人一哄而散。
  黑汉走回破屋里,好没情绪。上铺去睡,扯那败絮中,摸着了一包东西,不觉拊掌大笑道:“惭愧!有这个衣饰在这里,明日往解库里也典得四五两银子,不是还有一日快活,愁他则甚!”当下安心睡去。到明日,真个去典了五两多银子,复身到赌场里来。众人道:“你昨日半文都没了,今日那里又撮来这梢?”黑汉道:“人能变财,那里料得定的。”摆下四脚,黑汉把大注子尽推出去,却不够一二十掷,不到晚,依旧一双空手了。黑汉便发起赖来,要两个头钱,有人道:“你下马的都要头钱?”有人道:“省些事罢。”没的凑出一百钱来,你二十我三十,凑足一百文,交与黑汉。黑汉接了道:“我不与你们多说,且将这钱去打角酒吃。”众人道:“有理,你去罢。”黑汉真个去打酒吃。在一个酒铺子里坐下,一头吃酒一头思量:“明日没有弄了,却向那里做那勾当去?”想一想:“又没便人家下手,不如还去讨个头儿,且过了两日再看机会。”约有醉意,还了酒钱,归家便睡。明日向赌场里拈头。众人晓得两日来赌的银钱是偷来的无疑。
  黑汉混了多日,一日晚上,走过城隍庙巷口,只见一家厮嚷,众人团团围住。黑汉挤向前一看,原来是他的表兄王豆腐与妻子相嚷。黑汉便上前劝解,那妇人便向黑汉告诉道:“表叔,前日我见张妈妈拿一匹标布来,甚是精细,便买了他,做一件衣服。你的哥子就道我破费了钱钞,与我相嚷。那有衣服不要穿的?就做下一件,也不叫做花用了,为恁么便是这般嚷骂?你替我断断看。”苟黑汉道:“一件衣服所值几何?又不为大事,嫂子要穿,就待他做下,表兄也是多嚷的。”王豆腐在气头上,听得埋怨他,按奈不住,道:“你晓得屁!我们铜钱银子烦难,都是硬着脖子挣的;不像你使惯了没头钱,吃惯了没头酒,看得容易!”黑汉闻言大怒,架头啐了一口道:“你家夫妻相嚷,我好意来劝,到把我来伤犯,好一个不识高低的死囚!你家就打死了人,关我鸟事!”说罢便去。
  一路思量:“好生恼人!好意解交,反受抢白,怎么设个法儿处他,方快吾意?”猛然一想,暗喜道:“妙哉!我如今要做那勾当,却恨没有熟脚人家,他方才不合骂我,就把他来试试。想他苦挣多年,自然有些积蓄;况且他家只得两间房子,沿街浅巷,撬进一重大门,便是卧处,方才立进他屋里,箱笼什物又都在眼里了,有何难哉?”算计停当,便身边取出数十文头钱,到一家酒铺子里买烧刀子吃。自斟自酌,掌灯时候才吃得完,微有醉意。
  复从王豆腐门首经过,只见门扇都关闭了,听得里面说道:姐夫不要气他,总是自家人,不须介意,姐姐回去住两天儿就来。”又听得王豆腐声音道:“舅子回去问声妈妈,明日我来看他。”苟黑汉心下道:“原来是王豆腐的丈母闻得女儿在家闹吵,所以叫儿子来领女儿回去。”听见他关门,便走过一家闪着。肚里寻思:“一发好个机会。这婆子去了,自然带着两个小儿女去,止存这王豆腐一个,却不道更妙。”打一看时,果见一人提着一个亮子,婆子搀着儿女,往西去了。苟黑汉心下大喜,想道:“此时尚早,且回去睡片时,再作计较。”乃回到家中,在铺上略打一睡。
  听得起了更,打到三更时候,起来拴束好,带了本行家伙,曳上了门,一径走到王豆腐门首。贴在门上一听,听得里面说话,却又不甚明白。苟黑汉心下惊疑,暗道:“奇怪!他没人在家,却与谁讲话?”再细听时,却只是王豆腐一个说的,都是梦话,所以含糊隐约,不甚明白。苟黑汉放下了心,身边取出家伙撬门。你想开豆腐的人家,有恁好门扇?不一刻撬开了门,摸到床面前。摸着箱子,掀盖起来,先把几件整衣服打做一包;摸到底下,不见什么东西,想道:“不在这箱里,定安放柜内。”复身摸着柜台,弄开盖来,四下里摸遍,也没有银包,止摸着三百多钱,先将钱揣在怀里。暗道:“奇怪!难道这王豆腐真个没有?”又一想道:“这王豆腐是小家子样做事,啬搢搢的,有些东西必放在枕根边。且待我去摸摸看。”因掩到床前,躬着身向里床两头一摸,果在枕根边抠着重重的一包。心上一喜,掉手过来,早在王豆腐鼻子上打了一下,惊得王豆腐直跳醒来,吓得苟黑汉掜着银包,望门外就跑。王豆腐晓得是贼了,连声打嗽,把胸脯乱拍,急忙披了衣服,跳下床来,乱喊:“有贼!”追将出来。不料失脚带住了一张豆腐架子,走的势猛,绊跌一交,就如半天里掉下一块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