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吃酒。”虎生答应,取了书包进去。驾山与褚愚依旧坐下。
  移时,小厮掌了灯,拿一副杯箸,虎生一同出来,褚愚便叫在自己下首坐了。驾山举目细看,但见这虎生约有十二三岁年纪,生得甚是清秀,粉白的面,朱红的嘴,轻轻两道眉,亮亮一双眼,脑后挽一个髻儿,四边垂一围短发,穿一件紫纱袄儿。驾山看了,心生欢喜,便问道:“你今年几岁了?”虎生道:“十二岁了。”驾山道:“你名字叫什么?”虎生道:“叫褚定远。”驾山道:“读什么书?”虎生道:“读古文。”驾山见他对答爽利,说话清伶,声音圆活,心上好生爱他,因笑问道:“你可认得我?”虎生道:“不认得。”便扯着褚愚袖子,悄悄的问,褚愚道:“我儿,这位便是我时常说的恩人凌相公了。”虎生亦似会意。
  驾山肚里转念:“如此看来,褚愚真是个不忘恩的好人。”乃道:“你阿郎这般相貌,后来决定成器,你该认真叫他读书才是。”褚愚道:“若得如相公说话,岂不是好。但我看他也还是有些颖悟的,一学堂中也有好几个学生,内中却要算我的儿子出类。前日往妙家庄去,有一个算命的,在他家算我的儿子,叫说有个小前程。适才相公说来,倘得如此,真是大地祖宗保佑,感报不尽的了。”凌驾山道:“你只依我说话,请一个好先生教他,决定成器的。从来说‘相貌不亏人’,自然不差。”褚愚道:“向日姚茂功也是这般说,如今却没有个好先生。”驾山道:“姚令亲而今还在青州做官?”褚愚道:“说也可怜。自那年解粮进京,在部里谋定了青州千户,归来正欲上任,不料为痨症死了。他从行伍出身,做到这田地,也算亏他,却不能任上去风光。相公,这岂不是命!”驾山道:“他有儿子么?”褚愚道:“有一个儿子,叫做姚胜期,二十余岁了,现在府中顶一名马战。却喜他弓马熟娴,官府面前也讨得个好。”驾山此时酒也够了,褚愚便叫取饭。吃过晚饭,洗了澡,褚愚便在耳房里支架两个床铺,将一副好铺盖与驾山睡,自己也来陪宿。当下驾山安歇,一夜无话。
  到次日起身,梳洗过。吃了朝饭,褚愚要令妻子出来拜见,驾山再三回阻,方才罢了。褚愚陪着驾山门外看山,只见村里纷纷传说:土贼围了城,昨日四下里打粮,抢了近便好几处村庄,做买卖的都不敢走。驾山乃问褚愚道:“土贼四下打粮,你们这村里也该远避。”褚愚道:“这个不妨。大凡贼兵打粮,只离城一二十里便转,若破了城,得了地方,然后敢到远处村庄剽掠。一来恐城里兵马冲出,一时便救应不来;二来恐乏了人马气力,不便厮杀。这村离城有三十余里,贼兵决不远来的。”驾山点头道:“原来有这个原故,所以你这村里人俱不见十分惊皇。但是万一破了城池,贼兵四下远出,那就不妙了。”褚愚道:“这村里有五六十家,不时有人往外打探;若一破了城,我们便带了细软,躲往前面山里去,再不妨事的。停刻我少不得叫家里人去往姚家庄,问姚胜期在家不在家,到那里一问,便略知这些土贼消息了。”驾山道:“有理。”当下闲步一回。
  吃过午饭,将下午时候,驾山同着褚愚正坐在起坐下闲话,只见褚家家人往姚家庄打探回来。褚愚问道:“姚大爷在家不在家?”家人道:“姚大爷在城里该操,不在家里。那里人都传说,这土贼原是海里边的强盗,不下一千多人,要在本府借粮。”褚愚向驾山道:“相公,这是我家人周贵,有一身奢遮本事,作事也甚能干。”驾山道:“好一个汉子。”褚愚叫过来磕了头。
  自后驾山在褚家住下,心里忆念着柳俊,又忆着李小姐,幸喜所答词笺带在身畔,时常悄地取出来念一遍,就象对了李小姐光景,略觉解些愁烦。又忆念着石珮珩,这时不知可曾回家?若回家,不要涉在是非之内。即如无事,不知可跟寻到京里来?即如跟寻进京,遇这土贼阻路,不知作何行止?又忆着家里,不知怎么样了?魏义不知作何算计对付这丁孟明?想来自然受刑受禁,不知性命如何?日日只管盘桓,眉头不展。褚愚问知,是为着家中事体,又忆念着结义的石珮珩与小厮柳俊,也不牢实劝慰驾山,终是不能释怀。搁过一边。
  且说柳俊在报恩寺,那日驾山往瑞光寺去,柳俊道:“相公须早些回来。”驾山把头点点。那知到晚上不见归来,便锁了角门,到山门下等候。看看天色只管黑了,还不见到,心下盘桓不定。想立在此不济事,且去收拾了晚饭,恐怕接脚回来。走过法堂,只见觉性也从外走进,便问道:“你家相公回来了?你怎么这时候独自在此?”柳俊道:“我家相公同你家小师父去的,若我家相公回来,你家小师父也回家了。”觉性笑说道:“我从外边才回,却不知道。”柳俊道:“便是这时候还不见归来,不知何故?”觉性道:“贫僧师兄极好文墨,看见你家相公这般斯文俊雅,或者扳留一宿,细讲讲儿,也不可知。有我小徒陪了,料不妨事。”柳俊道:“这时候不见来,方才师太所料,只怕多分是宿的了。”两人一头说一头走,已到转弯分路处,柳俊自开了角门进来。
  收拾了晚饭,烫暖了酒,点起灯来。只听得寺里打动黄昏钟。心下一想:“这时候,城门一定关闭了。”又守了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