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小人亦不愿久居,日后若有迁移,当到老爷府上叩见。”时合城搢绅耆老,官吏师生,于知府起程之日,俱至十里长亭设饯,皆攀辕不舍,洒泪而别。褚愚又送了一程,然后别去。后地方上思念凌知府德泽,遂建造生祠,纪功报德。
  且说凌知府一路行到苏州,忽然感病,只得泊船住下,寻寓安歇,请医调治。日复一日,渐渐沉重。知府料病不起,乃分付驾山道:“你父亲幼年力学,博得腰金,今即一病而亡,在我也尽够了。但痛你幼时丧母,今又丧父,不得照顾成人,婚姻未结。我若死后,你可扶柩归家,合葬母茔。但是世务艰险,只宜谨守,不可外务,致坠家声。若得你体贴我心,持身如玉,我虽在九泉,瞑目含笑。家业尽可过活。家人魏义,忠义可托,一应财物出入,叫他照管,决无差误。门户应酬,你俱未谙,须与魏义商酌,原情度理,便可无过。你必专志读书,挣个出头日子,接续书香才好。”驾山跪在榻前,伤感五中,凄然下眼,乃解慰道:“爹爹放心,安静调理,自然痊可。不须思及他事,惹起忧思。”知府亦含泪长叹。不料服药无功,祷神不效,知府日重一日,竟是呜呼去世。驾山一恸几绝,只得着家人备棺盛殓,扶柩归家。
  昼夜趱行,到了本土。魏义闻信远接,放声痛哭道:“相公年幼,诸事未曾结果,老爷竟去世了,叫相公倚靠何人!”驾山痛哭,顷刻不省人事。魏义慌忙叫唤,良久方苏。乃劝道:“相公且休痛哭。今老爷既已仙归,相公须料理丧葬大事,不宜哭坏身子,反为不便。”驾山乃与魏义计议,即择日在船开吊,出柩到坟,与母相合葬。忙乱数日,亏了魏义夫妇二人竭力料理,不要驾山费心。
  凌羽化是进士知府,同年社友虽多,然无出仕儿子,世态炎凉,总也不来吊唁。驾山依着父亲临终分付的话,把家中一应田租庄税,尽托与魏义掌管,自己却折节下帷,潜心读书。有时想起父母,放声恸哭。当月明夜静,万籁俱寂,悲号数四,闻者酸心。正是:
  静夜虫声彻晓听,凄凄寒焰照书屏。
  双亲未养音容渺,树欲宁时风不宁。
  驾山在东楼读书,早已过了三年服满。此年却好学道按临,魏义对驾山道:“今年又当科试,相公不可不去应考,若得入学,便可继祖世书香。”驾山点头道:“是。”到了县考进场,把两篇文字,一挥而就。只因他原是聪明之人,再加了三年苦功,真正落笔有神,奇思满纸,那两篇时文,何消着力!到了出案日子,第一名就是凌六鳌。到府考又是案首,察院中取在第二名入泮。是时来庆贺者便多,好生热闹。正是:“世态炎凉见,人情得失知。”
  凌驾山自从入学之后,就有朋友来往,初时只闭门杜客,今自己有了前程,也就出外交接。一日,坐在东楼看书,只见小厮来说道:“张相公同一位了相公来拜。”拿上帖子,见写着:“眷通家侍教弟丁严拜。”你道张相公是谁?原来名骏,字玉飞,祖上原居北直涿州,住在扬州已经数世。父亲张哲,字明武,住在涿州,开一个大绸缎铺,家中富有资财。玉飞小时与驾山曾同笔砚,性地聪明慷慨,两人甚是莫逆。玉飞是十五岁进学,进学之年,驾山尚随父在任。这时玉飞已十九岁了,同着母亲穆氏,在家里管着田庄,料理家务。父亲张哲,或一年或二年也回扬州一次。父子都是好义之人,待朋友颇有肝胆。初先驾山扶柩归葬,及入泮等事,俱来吊贺。寻常不时相会,极疏也只隔得十数天。会时不过讲些文章人品,真是同心知己,气味相投。驾山也极感他交谊。这日同了丁严来拜,不知这姓丁的却是何人。驾山平素厌见这些讲世务的成群逐队,所以只是杜门谢客。总是见得这班人守本分的少,说是非的多,群居终日,言不及义,坏人心术品行,深可痛绝。今却因是张玉飞同来,不好回他,乃整衣出堂。相见毕,坐定。驾山乃对玉飞道:“连日不晤,正欲到宅奉看。”张玉飞道:“吾兄埋头书史,名达乡邦,丁兄仰慕高才,故同小弟特来奉谒。”驾山乃问:“丁兄贵表尊居?”
  你道这姓丁的是何等样人?原来是本郡丁少师的儿子,生丁严时,少师已五十余岁,晚年得子,爱恤倍常,由他心性,不甚拘束。以后长大了,习惯如自然,只管骄奢淫佚,胡作胡为。父母才管他,却管不下了。把父母反看做厌物,如眼钉肉刺,一存了厌恶心肠,日久日疏。富贵之家屋宇又多,便整月的父子不得见面。丁少师又是一个贪财慕禄之人,原少义方之训,做事原有许多不好处。这丁严轻忽父母,如同陌路,反要严声厉色的相对。父母方懊悔幼时惯了他性子,以致如今教诲不转。看着儿子便气,想想自己又气,终究老年人拗不过少年人,一双父母竟为儿子气死。这番丁严称了心意,无人聒絮,自由自在,快活逍遥。家中拥金穴之资,便门下集无赖之辈,日日聚在一处,也没有一句好话说。不是赌钱吃酒,就是宿娼嫖妓,鲜衣怒马,街市招摇。只要扬州城里有那一处迎神赛会,唱戏烧香,便聚了一班好胜之人,无有不到。更有一桩大不好处:学古人石崇做事,养一班强盗在家,驾着船只,便去江心里打劫客商,因此家财日盛一日。他年才二十有余,心肠最险,动要害人。又喜的是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