写下,明日便去。”驾山大喜,遂写下家信一封。隔了一日,取出盘费衣囊挂刀,后槽牵出一匹好马,嘱付珮珩:“路上小心,晨昏保重。”珮珩藏了书信,系好挂刀,收拾行李,备好马匹,一路出城。驾山又备酒在郊外饯行。珮珩吃了几杯,翻然就道。驾山直望到看不见珮珩的影儿,方才入城归家。正是:
  侠骨原从天赋成,不辞跋涉为君行。
  相知岂是寻常事,磊落人多慷慨情。
  不表珮珩南去。且说驾山饯别珮珩归家,暗羡:“石兄果是英雄气概;方才见他一骑如飞,飘然长往,并无半点儿女情态,真足令人倾慕。”明日起身,不得珮珩盘桓,便觉寂寞。饭后,忽然眼跳肉颤,精神不振,心下暗道:“今日何故如此昏倦?且出门去,潇洒片刻。”便换了衣服,去看张玉飞。一径来到张家,步入中堂,问了一声,家人出来回道:“半月前便往南京探亲去了,还有多日方回。”驾山道:“我总不知他出门,怪不道多时不会。”走出张家,便想道:“此去丁孟明家不远,不如去看他罢,也不枉了出来之兴。”遂一直到了丁家门首。原是相知,管门人不消通报,一径走进他的书房。却不见有人在内,想道:“人不在这边,为何开着角门?”回头却见书案上有一封字,一半压在砚儿底下,驾山无意中取出,展开一看,但见上写着道:
  犬马赖录具禀:近日江中过客甚少,无处生发。止收得一名才士巫仙,智谋过人,停日上来拜见。先聚得银子五千两,乞相公验收。
  驾山看了大惊,想道:“原来丁孟明如此作为!魏义所说不假。”正转念未了,只见丁孟明手拿水注进来。原来丁孟明去添砚水,一时无小厮在旁,并不曾关上角门。今见驾山看了这一封私书,虽然拱一拱手,心下好难过意,反笑道:“无人在此,吾兄却是作贼。”凌驾山接口道:“小弟不是作贼,倒是吾兄为盗。”孟明涨红了脸,道:“作什么盗?”把书夹手夺去,连道:“混帐,混帐。”驾山见如此光景,颇觉没趣,也就说些别话。小厮拿茶来吃,吃了几杯茶,又讲了一会,方辞别归家。闷闷不乐,再三踌蹰。拍案道:“我凌驾山好不知事!他这一封私书岂是与外人见得的?今却被我多事取看,他必然设计暗算,我又不合说他‘吾兄倒是为盗’,在我无意间不曾斟酌,顺口说出;在他听了,道我有心,愈发要恨了,这事怎处?”一夜不得安睡。明日起身,说与魏义,魏义道:“此事大不妙。然不可向人说,便道扬他过恶。今业已如此,且隐忍不言,防他有恁算计。”因此驾山心上着实懊悔,绝不出门。
  且说丁孟明有一个书僮,姓柳,小名叫做湘烟,其父原是宣镇人,寄居京师,做个小经纪,生下湘烟时,其父母便犯时症同日身故。是时疫疠大作,容易缠惹,人俱畏避,不敢上门,听他死活。隔壁一家是一个老寡妇,并无男女,其夫也姓柳;他见这边柳家夫妇同亡,止存一个小儿。无人看顾,料也是死,只是他一家便绝后嗣了。心里虽是这等怜念,争奈怕惹瘟疫,只好嗟叹而已。那知过了两日,还是活的,犹闻小儿哭声。这寡妇便道:“奇怪,怎么两日小儿还没有死?常闻得人说:‘大难不死,必有厚福。’我拚了这条老性命去救他。况且我又无儿女,倘得养大成人,也好算个后代。”便走过来。只闻得臭气薰天,忙把袖子掩了鼻孔,到尸边抱了孩子回家。心下想道:“方才见他夫妻尸骸暴露,躺在一堆,设使溃烂起来,那时怎么收拾?我既行好事,何不将他尸骸也盛殓了。”便取出银子,买了两口棺木,叫团头殡殓。邻舍见柳寡妇做此阴德,俱来说道:“亲娘,难得你这好心,不然,他三口儿怎得结局!但此住宅不利,不如拆了,屋料都是亲娘拿去,不然那屋也无人来住。”寡妇便依着众人说话,便把两间房子拆去,做了荒场,便把两棺葬在荒场上。心下又想道:“我正少一块地儿种些蔬菜,今有了这个空地,何不去趁早开垦。”便拿了锄子,日逐去锄。一日锄到墙边,一声响,把锄子跳将起来,暗念道:“作怪,打着了恁的东西?”便四边掘将下去,却是瓦瓶一个,口子已打缺了,露出雪白银子。当下喜不自胜,依旧将土掩了,到夜深收拾回家,约有百两多重。因想:“这银子不是别人遗下,自然是他夫妻积趱起来的;今日皇天见我将他父子各得了结,故将银子与我。可见得做好事的人,天地原不亏负他的。”正是:
  利人自利皆天理,一饭犹能报子孙。
  何况抚孤存厚道,掩埋骸骨重施恩。
  且说柳寡妇将这孩子好生抚养,乳名阿寄。到了六七岁,便送在义馆中读书,取个学名叫做柳俊,读书甚是聪明。到得十来岁上,相貌竟长得十分秀美,性情比常人大不相同。又有一身力气,读书回来便在家挑水打柴,重难生活,他竟去做;柳寡妇见他年小,唯恐做坏了,每每阻他,岂知这小子竟不在他心上。柳寡妇欢喜爱恤,自不必说。闲常时,便把他父母姓名、病亡原故、自己如何收养的始末,备说与他。这小子方得知这寡妇不是亲娘,放声大哭道:“我父母既亡,坟墓何在?”寡妇道:“菜地上便是你父母坟墓。”阿寄到墓前拜了四拜,道:“生我十年,方知父母!”又对着寡妇拜谢道: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