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世誉满心欢喜,以为李家亲事一说必成,明日便催白子相去李家说亲。白子相便到李家,管门人说:“二爷已往州衙前去了。”原来李再思果然事忙,侵晨出去,抵暮才归。因他是巡抚公弟,包揽出名,以此人都来寻他。白子相便寻到州衙前来。寻了一回,只见李再思同一个人走到。那个人不住呶呶,〔活画。〕李再思只管答应,像是告诉事件始末根由的。白子相便整衣向前一揖,叫声:“二爷,晚生拜揖!”李再思见有人向他作揖,慌忙答礼。立起来,认得是白子相,晓得老白是大家帮闲,不好怠慢,便问道:“白亲翁,有何见教?”白子相正打帐叙话,却被一人将李再思拉去,〔真正兴头。〕白子相又不好上去扯住他,倒是李再思拱一拱手道:“请在此略待一待,〔真个会管事人,会周全世故。〕我去说句话就来。”白子相答应一声,真个呆立一家铺子下。足足等了一个时辰,立得腿酸肚饥,毫无影响。心上转念:“他这时候,不知在那个茶坊酒店里说公了事,那得工夫来会我?呆等他,却也是痴。”便回转到刘家来。
  世誉道:“可曾相会李再思?”白子相便将上话说了。世誉道:“幸亏没有与他叙话。”白子相道:“怎么说?”世誉道:“我因一时性急,便催你去。方才思量起,若相会了,将恁么话入港?”白子相笑道:“这般事,不消二相公费心,我早已打点去的。有个舍亲,为件官司,今已讲明了,恐当堂回销不便,商意要去寻个分上,暗里批豁。我想,不如去搢李再思,倒是一个入门诀,所以去寻他。把这官事入了头,便有文章做了。难道我真个孟浪,便突然说起么?”世誉大喜道:“妙。只是不得相会,如何是好?”白子相道:“我有个道理。他是绝早出门,到夜方回的。我明日清早便去看他。自然相会。”到晚无话。
  明日,白子相果起个早身,到李家来。管门的传进。却好李再思正梳洗过,出来相见,宾主坐下。李再思道:“白亲翁许久不会,容颜如故。〔待下一等的,寒暄如此。〕昨日被一敝友搭住了,致有得罪。”白子相也谦叙一番,乃道:“没有别事干渎,只为舍亲有件官事,在州里大爷处,今两造各已剖明,欲搢二爷鼎力,批个回息,所以敢来惊动。”李再思道:“不知令亲的官司,为着恁么起见?”白子相乃将官事缘由述了一遍。李再思道:“州父母处,小弟与他淡交,〔谩人语。〕承他在小弟身上着实用情,曾许我寻节事件。今这件官司,事情颇重,不知州父母意下何如。只是亲翁来,又不好拂了尊意,弟须要去面求方妥。”〔世务。〕便接了呈子,看一遍,藏在袖里。白子相打一恭道:“若批过了,舍亲要奉屈台旌,恐不成规矩,反有得罪;总在谢仪上边,晚生定当效力。”李再思也说些好看话。白子相作别而去,即往刘家说知,随去亲眷处凑出回呈,东道极力撺掇,果然分外肥浓。
  迟了一日,下晚间,便去李家打探。却好进门遇见,进厅坐下。李再思道:“弟连日有事,却好今早去,等堂事毕了,方投帖请会,便将亲翁这事说。州父母以此系窃盗重情,竟有不允之意。弟只得竭力恳求,才得勉强批了。”白子相深深打恭道:“晚生也知此事非二爷不可,故敢奉求,有费大力,晚生再当图报。”李再思道:“因与亲翁相知,就是令亲事,即与亲翁无异,所以弟直任不辞。”便将回呈递与,白子相也送过谢物。接呈一看,见批着“准息免供”,不胜欢喜。李再思捏那谢仪,颇觉沉重,乃道:“亲翁请略坐一坐,还有话说。”遂到里边,拆开封,把戥儿一称,果然比额例多了几许,〔情景逼真。〕大喜道:“老白真正在行。我今也与些甜头,等他好再作成我。”便分付厨下备酒,出厅相陪。白子相便要作别,李再思扯住道:“我日日匆忙,今晚喜有闲暇,又难得亲翁到此,少叙间阔,何如?”白子相有刘公子事在心,巴不得如此,即坐下道:“借重二爷,没有奉候,反来打搅,何以克当!”
  移时,小厮掌出灯来,摆出酒肴,二人浅斟低酌,促膝而谈。只因这一席话,有分教:
  不仁叔子,强联系足之绳;
  痴念郎君,空作高唐之梦。
  未知白子相如何说话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帮闲凑趣,花婆狡猾,极尽其致。第花婆议论花与人一般,及铺张李小姐处,恐世上花婆未必具此识见。
  丽娟写照,前后共有五处,俱极尽其美。总不雷同,不觉重复。想丽娟确是绝顶出色人,真足令人摹拟不尽也。翠翘、婉玉,非不艳绝,想较之丽娟,稍逊一筹。


  第十回 巧笼络念动一函 恶商量心输三利
  诗曰:
  嗟嗟势利人,方寸残且狡,
  至亲不相顾,仁义一笔扫。
  所贪是何物?酒食与金宝;
  偏有同流人,相见辄倾倒。
  请托图骨肉,奸谋世所少。
  夫妇乃大伦,婚姻事非小;
  有父不使知,鬼蜮竟纷扰。
  可怜绿窗人,忧愤满怀抱。
  椿庭远莫诉,伤心背萱草。
  话说李再思留白子相吃酒,初先说州里官员好歹,次说衙门人善恶,李再思搢弄一回自己的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