旧修整;家中婢仆都是平平,无恁大勤大惰,王忠、张惠夫妇颇若小心。末后开写到兰英身上。乃备细追叙喜儿证鞋之事,关到再思身上,都隐然不露。把喜儿诬蔑情状,可据可疑之处,并叙叔作主押卖情节,细细开明。至于逐喜儿一段情由,也知再思用的苦肉计,总不提及。家书写完封好,原叫王忠赍送到京。
  李绩接书,看到兰英一事,寻思此婢随任十年,家中尽有小厮,却并不见他有一毫差处。今不过暂离了我,难道便改变了?况我女儿是聪明有经纬之人,岂不会防闲婢仆?今看写来原委,显系喜儿诬蔑情真。又想人家奴婢,若有不端,原该驱逐,我兄弟逐卖兰英,亦不为过。但喜儿却作何处置了?我女儿书中不写,定有原故。又想兰英尚未服罪,又是我的丫鬟,兄弟也该写信相闻,听我处分才是,怎么竟行逐卖?其中也有原故。且叫王忠来问他,看他声口便知端的。乃唤王忠细问兰英之事。
  王忠禀道:“兰英与喜儿有恁缘故,家中总不知道真假。但是二爷卖了以后,方听得妇女们说,兰英其实没有此事,都是喜儿污蔑他,连二爷也不端正,故此恼着兰英。小人也不敢说。”李绩喝住道:“此事已过,怎又说恁二爷。〔大人得知大体。〕后来喜儿作何发落?这喜儿是谁人之子?有多少年纪?”王忠道:“说是五六年前二爷讨下的,将有二十来岁了。二爷卖去了兰英,便把喜儿痛打,当时撵出,后来却听得李兴们说,二爷常私下叫他回来,〔看灯是一次。〕小的却没见。”李绩道:“去年我回京时,小姐怎不写来?”王忠道:“那时老爷初回,小姐说不便将此事闻知,恐怕老爷烦恼。”李绩问了王忠备细,心下颇也明白。乃写书与兄弟,说喜儿若还在近地,可唤他到京中来,有话要问。乃叫王忠将书赍回。
  再思得了兄书,见兰英的事发觉了,心下大惊。不晓得侄女存心忠厚,以前抢亲的事总不曾写。只道兰英的事尚且写去,这刘家种种算计,自然备悉写去了,如何不打愁更?又想叫喜儿去,必定受罪,料非赏红褒奖的事,我怎忍这个小厮去吃这痛苦?便藏了书,总不提起。也不叫人跟随,独鞴了马,跑到庄上。
  喜儿接见,欢喜不胜。再思到喜儿卧处,掩上了门,细把京中写来的书信说知。吓得喜儿目定口呆,半晌说不出话,两眼流泪道:“二爷如何救我!”再思抚摩着道:“我指望养你到二十五六岁上,给与你一个好妻子,再与你几两银子,做个本钱,完你的终身。谁知有此不遂心事。我如今与你些银子,你好生藏了,拿了行李,竟往南边走去,投着了一个爱你的人,你竟依傍他,图个终身结果。我已带了四十两银子在此,给你使用。”便身边取出,付与喜儿。喜儿接了。再思道:“从此一别,你要小心。若有安身之处,倘有便人,必附信与我,也等我放下心肠。今夜作速打点,明日便去。陈老儿夫妻问你,你只说往亲戚家去。老爷那边,我只说彼时逐出去了,不在近地,无从寻唤。”喜儿一一记受,相向纷然洒泪,再三叮嘱,万种绸缪,然后分别。正是:
  女宠男欢总是缘,莫言嗜好本来偏。
  汉哀重色轻天下,欲效唐虞禅董贤。
  不说李再思写信,差家人候问兄长,兼回喜儿遂出,无从寻唤,李绩也便不提。且说喜儿当下收拾行囊,他心性乖巧,便把银子五六处分开,藏得谨慎。又念出门与人交接,难道还说“喜儿”两字,殊觉不雅。自己原姓徐,原有学名,叫做徐善。并无父母兄弟,也到脱然无累。明早别了陈老儿夫妻,只说某处探亲,竟望江南进发。一路打尖宿歇,甚是有人指引。大凡人心,好色的多,见了喜儿恁般相貌,不要说浑帐人要与他搭搢攀话,就是道学人看见了,也要心里转念。〔妙极。道学人不便口中说出,若说出来,便不像道学气了。故但肚里转念耳。然则真道学则不然。〕假如喜儿问起酒饭价,都肯把老实话与他讲,不去哄他。因听了再思吩咐,说南直苏州才是安身之所,故此总不招架。
  一日,到了界河地方,一个饭店里住下。同房寓下一个苏州人,身材相貌都好,年纪只好二十四五岁,见了喜儿,甚是温存亲热。〔温存亲热,谓之苏州。〕喜儿有个苏州在肚里,却不晓得苏州人是何声口。今问起这人说是苏州,原来苏州人说话,这般软款可听。便两下道了名姓,这人叫做吴玉俦。喜儿便把苏州风俗只管动问。吴玉俦便道:“徐兄,你为何只问敝地?莫非要到那边去投恁贵亲戚么?究竟徐兄你这般青年,为什么独自一个走这般远路,在路上受这般辛苦?却不罪过人!”〔亲热得来了。〕喜儿乖巧的,顷刻便捏个谎道:“实不瞒长兄说,我也是好人家儿女。只因亲娘早丧,我家爹又娶个继母,把我朝打暮打,是这般不忿气,一时走了出来。向闻得说南直苏州是个繁华去处,可以存身。我今且到那边去住两年,再做算计。”吴玉俦喜道:“原来如此。我今得遇徐兄,真是前生缘法。可恨我有要紧事进京,不得与兄转去。若不然,我便同兄到舍下,竟可以盘桓长住。我有一个敝相知沈仙俦,年纪小我三四岁,大有家私,他却喜风花雪月,做了戏班中一脚旦。做人比我更好,待人接物,着实四海。他如今随着班子在扬州做戏。徐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