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潘家,潘一百接入坐下,对焦顺道:“舅爷,我与你患难相同,今后喜乐也要相同。请问令妹几时行礼?”焦顺道:“老兄这话休提,我的妹子已被家母许配别人了,小弟也做不得主张,奈何?”潘一百道:“啊呀,有这等事!你既然做不得主,二十两银怎么受了?”焦顺道:“老兄不必慌,二十两自然还你。”潘一百道:“哪个希罕你的银子,我只在你身上要一个妻子便了。”
  焦顺见势头不好,就起身告别。老潘一把扯住,叫小厮关了大门,“若亲事不成,今日且捉这假斯文打出本来。”焦顺无门可出,慌做一团。老潘大怒,急走到里头,要寻绳索来捆焦顺,好慢慢打他,还要他写甘责,出他的丑。焦顺见老潘进去,一时慌张,不能行走。忽见墙下有一个狗洞,急脱了衣服,赤条条钻出去。及至老潘拿出绳索,他已走去远了。
  老潘见走了焦顺,懊恨不曾打他,遂自走出外边,访问崔小姐的事。也有认得的,对老潘道:“那崔家的女婿,姓李,陕西人,家道甚富,脚力甚大,必定是卿宦之家,青年美貌,夫妻极其亲密。”老潘听这番话,想道:“若如此说,不可轻易与他相争,我只恨焦顺,必要治他个快畅,方出我这口气。”一路昏昏闷闷,低头而走。
  不提防前面一人背了行李劈面撞来,把老潘撞翻,跌了一跤。老潘爬起来,把那人拖住便要厮打。仔细一看,认得是王昌年。老潘道:“大兄,久违了。从何而来?”昌年道:“一时有失,撞跌仁兄,得罪得罪。”老潘道:“小弟正有一事要告诉,不期遇着吾兄,极好极好。且同到寒舍去。”
  看官,你道昌年在京纳监,为何反在这里?不知前日别了白从李,遂同宋纯学入京,纳了北监,一应盘费,纯学与他料理,就与纯学如亲兄弟一般。无奈思想香雪小姐,时刻不忘。在京半年,终日忧郁,纯学只得付与盘缠,打发他归家,“看看小姐,就进京来赶那试期,不可自误功名。”昌年谢别。一路上无心游玩,急赶到家。适值撞着老潘,不知什事,扯住不放,只得同到他家。
  两个坐定,老潘问道:“仁兄一向在何处?”昌年道:“小弟风尘流落,偶遇一个相知,承他带挈都中,进了北雍。”老潘道:“恭喜恭喜。可晓得令姨夫家中之事?小弟近日受了焦顺的气。”昌年道:“半载未归,一事不知。请问仁兄为何受他的气?”老潘道:“因小弟于两月前丧了拙荆,偶与焦顺闲叙,他慨然以令表妹小姐许配小弟,他的媒金也先送了。不意小弟遇了一场官司,羁迟月余,幸喜昭雪。不意焦顺忘恩负义,竟私下将令表妹入赘了一个陕西公子,贪他财礼,拒绝小弟。小弟气愤不过,正要诉之公庭。吾兄此来,极妙的了,还要恳求做个干证。”
  昌年听见这话,吓得心头乱跳,急急问道:“有这般事?果然真否,还是受过了聘,还是成过了亲?”老潘道:“小弟正争此事,岂有不真。半月前入赘的陕西公子,姓李,少年美貌,夫妻两个如鱼得水。这几日令表妹腹中自然有外甥了。”
  昌年听到此际,毛骨悚然,因对老潘道:“若果有此事,小弟今晚暂借尊处下榻,还要问个详细。”老潘道:“极便的。”就叫人速备夜饭。两人同进书房,老潘就把香雪小姐从前彻后说得有枝有叶,“如今他两人同行同坐,相爱得紧。吾兄不信,明日回去一看,便晓得小弟不是说谎。”老潘一头讲话,一头劝酒。昌年此时一滴酒也吃不下,气得浑身麻木。
  及吃完夜饭,老潘自进里面去。昌年独睡在书房,长吁短叹,想道:“妇人水性,一至于此!我明日若回去,那焦氏母子极其刻薄。香雪既已嫁人,有何颜面。况且败柳残花,可是争得的。但恨命蹇,遇这一班冤家。明日也不回去,只索进京,死也死在外边,也不想及家乡了。”次早起身,也不辞老潘,卷了行李,竟自出门。
  一路上,餐风宿露,不多几日便已到京,宋纯学接见大喜,就问:“尊夫人安稳添福,不受继母之累么?曾完亲否?”昌年听见“尊夫人”三字,欲要回答,却一团怨气塞住咽喉,象痴呆的一般。停了一会,方发声长叹道:“小弟此身本要寻死,因承仁兄之爱,不能相负,故此特来再会。”就把归家遇着老潘,晓得小姐嫁人的事备述一遍。又道:“小弟遭遇如此,还活在世上做什么?”纯学道:“大丈夫处世,何必留恋一女子。她既无情,就该把念头割截了,凭着吾兄才貌,但没有绝代佳人相配?如今勿坠志气,须要努力功名为重。”昌年无可奈何,只得同纯学温习文义。
  光阴易过,忽及秋闱,纯学同昌年一齐进场。及至揭晓,两人俱皆中试。论起来昌年中举,自然报到家来,为何香雪不知?是因昌年与纯学纳监时俱籍金陵乡贯,所以报子不到河南。那昌年又错认香雪嫁人,也不寄信回去,香雪如何得知。当时京中见昌年少年登科,就有几辈来与昌年说亲。昌年因痛恨前姻,誓不再娶,一概谢绝。
  看看腊尽春初,又是会试期到了。宋、王两人三场试毕,却又文齐福齐,高高中了两名进士,殿试俱在二甲。各选了部属,昌年是刑部,纯学是礼部,同在京做官不提。
  却说从李自从与香雪说明来历,相亲相爱,夜里做了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