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面貌与梦中所见的无异,又珊瑚鞭挂在床头,必是真白生无疑了。但在我家坐馆的依道人之言必是了缘,只是不好说破。如今当用何计去之?”
  霞萧道:“前送扇之时,我见他与红英的光景必是有情。可作一书,竟说他处师范之位,何起淫匿之心?红英虽侍婢,亦不宜戏谑之。恐夫人知之体面不雅,不如托故自辞。此乃万全之策。西宾已另聘,可作速回去,不必在此。”凤娘依之。写完,反命红英送去。
  红英不知其故,欣然而去,递与秋生。秋生一看,手足无措。红英问之,秋生告其所以。二人各暗暗叫苦。秋生道:“红姐且进去,我自有道理。”红英回覆了凤娘。秋生在馆中,心下想道:“小姐这光景,姻缘大分休矣。我去也罢,只舍不得红英。”左思右想,无甚计策,只得对老仆道:“我久未回家,明日要去,可先替我禀知夫人。”
  老仆入内告知夫人。夫人命治酒于馆中,令金汞相陪。秋生道:“替我上覆令堂,我回去未必就来,先生可另聘罢。”又命老仆请夫人出来拜辞。胡夫人走出堂中。秋生作揖,致谢甚笃。夫人原送赆仪,又命金汞拜别先生。红英在夫人后暗暗挥泪。秋生见了红英,碍众人眼目,只得饮泪出门。自思庵中又不好去,恐露出马脚,只得回家,望应天进发。正所谓:
  
  乘兴而来,败兴而返。

  秋生一路饥餐渴饮,夜宿晓行,不几日到了镇江,遂下了摆江船。谁知到了江中,黑风骤起,把缸一侧,缸上人忙挽住蓬脚。秋生因坐于舰傍,早已侧落江中。风高水急,无人捞救,竞葬于江鱼腹中。老僧水厄之言果应。若竟出了家,此难或可免。后来其父家业已凋零,亦不来庵中取他还俗。从此两下不题。
  且说胡夫人见秋生去了,因对凤娘道:“先生临去时曾说未必就来,西宾必须另聘。我想儿童不可一日无师,为今之计如何是好?”
  凤娘道:“前鹤兄年尚幼,只算发蒙。今将来要作文字,必须得一个饱学的人方妙。但我家馆资淡薄,饱学的谁肯来?且我辈都是女流,怎晓得外边光景。明日母亲诞辰,要请牧云庵师父来诵经。空如乃诚实老油。问他必有饱学的人,而不计束修者。”夫人遂命老仆去请了。
  明日,道人先来摆了佛像,空如又请一僧同来。课诵毕,吃了小饭,然后念起经来,四向忏悔。胡夫人出来拜佛,空如问讯谢了,又命金汞出来拜佛。空如问道:“小官人尚未读书么?”夫人道:“旧年聘一个先生,前日去了。今要请一个,只是没甚饱学的。”
  空如道:“我庵中有一位白相公,真正饱学,就是本县魏非瑕相公也来请教他。他父亲曾为御史,世居青州,今寓我庵中有二年,语音竟是杭州一样。他曾对我说,要觅一个馆。若夫人家是绝妙的。”夫人唯唯进去,对凤娘说知备细。凤娘道:“若与魏非瑕往来,必是有意思的。母亲可出去问他一的实,就托空如聘他便了。”夫人出来对空如道:“老师方才所言之人,若果肯坐馆,就烦老师相聘。但我家清束金薄,只怕他不允。”空如道:“若论馆资厚薄的,我也不说了。”夫人大喜,遂进去封一封聘金,待空如经诵完了,临去就把他袖去相聘,又分付烦他回覆。
  明日清晨,空如果来再三致谢。夫人问其馆事。空如道:“一说就允。白相公已择下后日赴馆。夫人这里把馆室收拾起来,后日着一人来取了书囊行李,就来坐馆了。”言毕别去。
  至那日,夫人命老仆去请眉仙。眉仙竟同空如步来。夫人先与眉仙见礼,后命金汞拜见先生,又留空如吃素斋而去。
  眉仙进馆,问前师取甚名字。金汞遂取旧书法与眉仙看。眉仙见取个汞字,不觉失笑道:“虽因姓取名,何至取此字?”进改个“声”字。凤娘知之,大喜道:“果然真白生不同,只取人的名字就有许多意思。”眉仙将带来古玩摆设齐整,卧房仍是北边一厢,又把珊瑚鞭子挂在床头,安寓不题。
  且说魏非瑕到庵中来访眉仙,知馆于金家,遂来探望眉仙。自此何圣之、沈云鹏等都来拜望。又有这些求眉仙写扇作文的纷纷而至。金家自用武公贬黜之后,门径萧然竟无人迹。及请眉仙来作西宾,文人墨士踵门而至,把一个冷净门庭重新热闹起来。
  凤娘对霞萧道:“前日先生在此,外人寂然无一人来拜望他。今白先生在此,将我尘垢蓬门殊生光彩。”
  霞萧道:“白相公今只糊口西席,蓬革已增辉;他日若袒腹东床,我霞萧亦预荣丽。”凤娘微笑道:“痴丫头,何出此狂言。”霞萧道:“我不是狂言,实是至言。小姐只看他改名一节,便见他才思。又兼少年美貌,梦兆相符。小姐后日虽欲不适从得乎?”
  凤娘道:“只取一个名字,不足见其大段才学。”霞萧道:“小姐今日可出一个诗题,求他一咏。若果才华敏绝,虽不可行钻穴踰墙之事,亦不好托盟山誓海之心。终身之计在此一举。此非狂言,乃至言也。”
  凤娘听了,暗想此言亦是,欲取诗题。时四月中旬,庭中海棠盛开,遂取四种海棠为题,又各拈了韵,乃是:
  
  垂丝海棠韵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