应扬答道:“纵爹爹不说时,儿也不去了。只可怜孩儿生母弃世,没人依靠,望爹爹顾念才好。”说了大哭起来。周庸佑没话可答,只不免替他可惜,便转身出来。
  这时因周庸佑跑了过去,各人都跟脚前来,听他要怎地处置长男。今见他没事出来,也见得诧异。但见周庸佑回到大屋后堂,对马氏及各人说道:“此事也没亲眼看见他来,却实在责他不得,你们你再闹了。”马氏道:“早知你是没主脑的人,东一时,西一样,总不见着实管束家人儿子,后来哪有不弄坏的道理?前儿九房弄出事来,失了许多金珠,闹到公堂,至今仍是胡里胡涂。今儿又弄出这般不好听的事,不知以后还要弄到什么困地?”周庸佑道:“不特事无证据,且家丑不出外传,若没头没脑就喧闹出去,难道家门就增了声价不成?”那时周庸佑只没可奈何,答了马氏几句,心上实在愤恨王氏春桂,竟一言不与春桂再说。椎那马氏仍是不住口的骂了一口。那王春桂在房子里见周庸佑不信这件事,这条计弄长子不得,白地出丑一场,觉可羞可恨,只有放声复哭了一场,或言眼毒,或言跳井。再闹了些时,便有梳佣及丫环们做好做歹的,劝慰了一会子。春桂自见没些意味,只得罢休,马氏也自回房子去了。
  周庸佑正待随到马氏房里解说,忽见骆子棠进来说道:“外面有客到来拜访大人呢。”周庸佑正不知何人到了,正好乘势出了来,便来到厅子上,只见几人在厢厅上坐地,都不大认识的。周庸佑便问:“有什么事?”骆子棠就代说道:“他们是善堂里的人,近因北方有乱,残杀外人,被各国进兵,攻破了京城。北省天津地方,因此弄成饥荒,故俺广东就题助义款,前往赈济,所以他们到来,求大人捐款呢。”周庸佑这时心中正有事,听得这话,觉得不耐烦,只是他们是善堂发来的,又不好不周旋。便让他们坐着,问道:“现时助款,以何人为多?”就中一位是姓梁的答道:“这都是随缘乐助,本不能强人的,或多或少,却是未定,总求大人这里踊跃些便是。”周庸佑道:“天津离这里还远得很,却要广东来赈济,却是何故?”姓梁的道:“我们善堂是不分畛域的,往时各省有了灾荒,没一处不去赈济。何况天津这场灾难,实在利害,所以各处都踊跃助款。试讲一件事给大人听听:现在上海地面,有名妓女唤做金小宝,他生平琴棋诗画,件件着实使得。他听得天津有这场荒灾,把生平蓄积的,却有三五千银子不等,倒把来助款赈济去了。只是各处助赈虽多,天津荒灾太重,仍不时催促汇款。那金小宝为人,不特美貌如花,且十分侠气。因自忖平时积蓄的,早已出尽,还要想个法子,再续赈济才好。猛然想起自己生平的绝技,却善画兰花,往时有求他画兰花的,倒要出得重资,才肯替人画来。今为赈济事情要紧,便出了一个招牌,与人画兰花。他又说明,凡画兰花所赚的钱财,都把来赈济天津去。所以上海一时风声传出,一来爱他的兰花画得好,二来又敬他为人这般义侠,倒到来求他画三二幅不等。你来我往,弄得其门如市,约计他每一天画兰花赚的不下三二百金之多,都尽行助往天津。各人见他如此,不免感动起来,纷纷捐助。这样看来,可见天津灾情的紧要。何况大人是广东有名的富户,怕拿了笔在于一题,将来管教千万人赶不上。”
  说了这一场话,在姓梁的本意,志在感动周庸佑,捐助多些。只周庸佑那有心来听这话?待姓梁的说完,就顺笔题起来写道:“周栋臣助银五十大元。”那姓梁的看了,暗忖他是大大的富户,视钱财如粪土的,如何这些好事,他仅助五十元,实在料不到。想了欲再说多几句,只是他仅助五十元,便说千言万语,也是没用。便愤然道:“今儿惊动大人,实不好意思。且又要大人捐了五十元之多,可算得慷慨两个字。但闻大人前助南非洲的饥荒,也捐了五千元。助外人的,尚且如此,何以助自己中国的,却区区数十,究竟何故?”周庸佑听了,心中怒道:“俺在香港的时候,多过在羊城的时候。我是向受外人保护的,难怪我要帮助外人。且南非洲与香港同是英国的属地,我自然捐助多些。若中国没什么是益我的。且捐多捐少,由我主意,你怎能强得我来?”说罢,拂袖转回后面去了。姓梁的冷笑了一会,对骆子棠道:“他前儿做过参赞,又升四品京堂,难道不是中国的不成?且问他有这几百万的家财,可是在中国得的,还是在外国得的?纵不说这话,哪有助外人还紧要过助自己本国的道理?也这般设思想,说多究亦何用?”便起身向骆子棠说一声“有罪”,竟自出门去了。正是:
    虏但守财挥霍易,人非任快报施难。
  要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二十九回 争家权长子误婚期 重洋文京卿寻侍妾
  话说那姓梁的向骆子棠骂了周庸佑一顿,出了门来,意欲将他所题助五十块银子,不要他捐出也罢。但善事的只是乐捐,不要勒捐的,也不能使气,说得这等话,只如此惜财没理之人,反被他抢白了几句,实在不甘。惟是捐多捐少,本不能奈得他何,只好看他悻入的钱,将来怎样结局便罢了。
  不表姓梁的自言自语。且说周庸佑回到后堂,见了马氏,仍是面色不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