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第十四回 赖债项府堂辞舅父 馈娇姿京邸拜王爷
  话说周庸佑自因那姓余的亏空关库里五万银子,闹出一场官司,因此把关库事务,要另托一个亲信人管理。当时除冯少伍因事务纷纭,不暇分身之外,就要想到周乃慈身上。因周乃慈一来是谈瀛社的拜把兄弟,二来又是个同宗,况周乃慈镇日在周庸佑跟前奔走,早拿作亲弟一般看待,故除了他一个,再没可以委托的人。这周乃慈又是无赖的贫户出身,一旦得了这个机会,好像流丐掘得金窖,好不欢喜,故并不推辞,就来对周庸佑说道:“小弟像鼠子尾的长疮,有多少脓血儿?怕没有多大本领,能担这个重任。只是既蒙老哥抬举,当尽力求对得老哥住。但内里怎么办法,任老哥说来,小弟没有不遵的。”周庸佑道:“俗语说:『兄弟虽和勤算数。』总要明明白白。统计每年关库里,愚兄的进项,不下二十来万银子。今实在说,把个库书让过贤弟做去,也不用贤弟拿银子来承顶。总之,每年愚兄要得回银子十万两,余外就归贤弟领了,可不是两全其美?”周乃慈听了,就慌忙谢道:“如此,小弟就感激不尽的了。请老哥放心,小弟自今以后,每年拿十万两银子,送到尊府上的便是。”周庸佑大喜,就时立券,冯少伍在场见证,登时收付清楚。周庸佑即回明监督大人,周乃慈即进关库里办事,不在话下。
  且说周庸佑自退出这个库书席位,镇日清闲,或在府里对马氏抽洋烟,或在各房姬妾处说笑,有时亦到香屏姨奶奶那里,此外就到谈瀛社,款朋会友,酒地花天,不能消说。那日正在厅子里坐地,忽门上来回道:“外面有一个乘着轿子的,来会老爷,年纪约五十上下,他说是姓傅的,单名一个成字。请问老爷,要请的还是挡的,恳请示下。”周庸佑一听,心上早吃一惊,还是沉吟未答。时冯少伍在旁,即问道:“那姓傅的到来,究有什么事?老哥因怎么大惊小怪起来?”周庸佑道:“你哪里得知,因这个傅成是小弟的母舅,便是前任的关里库书。那库书向由他千来,小弟凭他艰难之际,弄个小小计儿,就承受做了去。今因张督去了,他却密地回来广东,必有所谋。想小弟从前尚欠他三万银子,或者到来讨这一笔账,也未可定。”冯少伍道:“些小三二万银子,着什么紧?老哥何必介意?”周庸佑道:“三万银子没打紧,只怕因库书事纠葛未清,今见小弟一旦让过舍弟少西,恐他要来算账,却又怎好?”冯少伍道:“老哥好多心,他既然是把库书卖断,老哥自有权将库书把过别人,他到来好好将就犹自可。近来世界,看钱份上,有什么亲戚?他若有一个不字,难道老哥就惧他不成?”周庸佑点头道“是”,即唤门上传出一个请字。
  少时,见傅成轿进来,周庸佑与冯少伍一齐起迎。让坐后,茶罢,少不免寒暄几句,傅成就说及别后的苦况。周庸佑道:“此事愚甥也知得,奈自舅父别后,愚甥手头上一向不大松,故未有将这笔银汇到舅父处,很过意不去。”傅成道:“休得过谦。想关里进项,端的不少,且近来洋药又归海关办理,比愚舅父从前还好呢。”周庸佑道:“虽是如此,奈进项虽多,年中打点人情,却实不少。实在说,自从张督帅去后,愚甥方才睡得着,从前没有一天不着恐慌,不知花去多少,才得安静点儿。因此把库书让与别人,就是这个缘故。”冯少伍又接着向傅成说道:“老先生若提起库书的事,说来也长。因老先生遗下首尾未清,张督帅那里今日说要拿人,明天又说要抄家,好容易打点得来,差不多荡产倾家还恐逃不去的。”傅成听说,暗忖自己把个库书让过他,尚欠三万两银子,今他发了三四百万的家财,都是从关里赚得,今他不说感恩,还说这等话,竟当自己是连累他的了。想罢,心上不觉大怒,又忖这个情景,欲望他有怎么好处,料然难得,不如煞性向他讨回三万银子罢了。徐即说道:“此事难为贤甥打点,倒不必说。奈愚舅父回到省里,正没钱使用,往日亲朋,大半生疏,又没处张挪。意欲贤甥赏回那三万银子,未审尊意若何?”
  周庸佑听得,只略点点头,沉吟未答,想了想才说道:“莫说这回舅父手头紧,纵是不然,愚甥断不赖这笔数。但恐目前筹措不易,请舅父少坐,待愚甥打点得来。”说罢,即拂衣入内,对马氏把傅成的话说了一遍。马氏道:“这三万银子,是本该偿还他的,只怕外人知道我家有了欠负,就不好看了。不如先把一万或八千银子不等交他,当他是到来索借的,我们还觉体面呢。”周庸佑听了,亦以此计为然,即拈出一万银券来回傅成道:“这笔数本该清楚,惜前数天才汇了五六十万银子到香港去,是以目前就紧些。今先交一万,若再要使用的,改日请来拿去便是。”傅成听罢,心中已有十分怒气。奈这笔款并无凭据单纸,又无合同,正是无可告案的,只得忍气吞声,拿了那张银券,告辞去了。
  周庸佑自送傅成去后,即对冯少伍说道:“那姓傅的拿了那张银券,面色已露出不悦之意。倘此后他不时到来索取,脸上就不好看,却又怎好?”冯少伍道:“任他何时到来,也不过索回三万银子,也就罢了,懮他则甚?”周庸佑道:“不是这样说,自来关库里的积弊,只是姓傅的知得原委,怕他挟仇发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