才,这等可恶!我赵相公的衣服可是与你脱的?」一面说,一面竟往外走。店主人着了急,也大怒道:「莫说你是赵相公,就是山阁老府中的人,来来往往,少了酒钱也要脱衣服当哩!」
  燕白颔听见说山阁老,因问道:「哪个山阁老?」店主人道:「朝中能有几个山阁老?」燕白颔道:「闻得山显仁已告病回去了,为何有人在你这里往来?」店主人道:「大风大雨回哪里去。这闲事你且休管,请脱下衣服来要紧。一动粗,相公便没体面了。」一只手扯住,死也不放。燕白颔要动手打他,却又打他不倒。
  正没奈何,忽见平如衡带了两三个家人赶来。看见燕白颔被店主人扯住,因一齐涌进来道:「在这里了,这是为何?」燕白颔看见众人来,方快活道:「这奴才可恶,喫了他的酒,就要剥我的衣服。」众家人听了,便发作道:「这等可恶,喫了多少酒钱,就要剥衣服。既开了店,也有两只眼看看人,我们相公的衣服可是与你剥的。」说罢,兜脸一掌。店主人看见不是势头,慌忙放了手道:「小人怎敢剥相公的衣服,祇说初次不相认,求留下些当头。」平如衡道:「要留当头也须好说,怎动手扯起来。」众家人俱动手要打,转是燕白颔拦住道:「罢了,小人不要与他计较,可称还他五钱银子,我还有话问他。」众家人见主人吩咐,便不敢动手,因称了五钱银子与他。店主人接了银子,千也赔罪,万也赔罪。
  燕白颔道:「这都罢了,祇问你,你方纔说山阁老不曾回去,可是真么?」店主人道:「怎么不真。」平如衡听了忙插上问道:「山阁老既不曾回去,如今在哪里住?」店主人道:「就住在前面灌木村。」平如衡道:「离此还有多远?」店主人道:「离此祇有七八里远。」燕白颔道:「都说他告病回去了,却原来还住在此间。」平如衡因笑对燕白颔道:「兄说也不说一声,竟自走了出来,使小弟哪里不寻。恐兄落人圈套,故赶了来。不期兄倒访出这个好消息。」燕白颔笑道:「这个算不得好消息,还有绝妙的好消息,不舍得对兄说。」平如衡道:「有甚好消息;无非是阁上之人有了踪迹下落。」燕白颔笑道:「若祇是踪迹下落,怎算得好消息?不是气兄说,我这个好消息,连美人心上的下落都打探出来了。」平如衡惊问道:「这就奇了,何不明对小弟一说。」燕白颔笑道:「若是对兄说了,兄若不妒杀也要气杀。」众家人见二人祇管说话,因说道:「天将晚了,须早早回去吧。」燕白颔还打帐同平如衡喫酒,平如衡道:「路远,回去喫罢。」遂同了出来。
  一路上,平如衡再三盘问,燕白颔笑道:「料也瞒兄不得。」因将袖中抄写诗,递与平如衡道:「小弟不消细说,兄祇看此诗便知道了。」平如衡接了一看,嘻嘻笑道:「兄不要骗我,这诗是兄自作的。」燕白颔笑道:「兄原来祇晓得做诗,却不会看诗。你看这诗吞吐有情,低徊不已,非出之慧心,谁能有此幽情!非出之闺秀,谁能有此香艳!兄若认做小弟之笔,岂不失之千里。」平如衡道:「小弟祇是不信。难道美人中,又生出一个才子来不成。」燕白颔道:「兄若不信,明日同出来,先去看此诗,尚明明写在墙上。」平如衡道:「他明明写在墙上和你,岂不虑人看见耻笑?」燕白颔道:「美人慧心妙用,比兄更高。兄所虑者,美人已虑之早矣!她将小弟原唱涂去,单单祇写她和诗在上。在小弟见了,自然知道是她和诗;他人见之,如何能晓?」
  平如衡听了,又惊又喜道:「兄这等说来,果是真了。我祇道冷绛雪独擅千古之奇,如今却有对了。且问你曾访着她姓名么?」燕白颔道:「姓名却是难访。」平如衡道:「为何难访?」燕白颔道:「我曾问个老和尚,他说那座园是朝廷的皇庄,来往的都是皇亲国戚,谁敢去问?若问着无赖之人,便要拿鹅头紫火囤哩!」平如衡道:「这等说来,你的阁上美人,与我壁间女子都是镜花水月,有影无形,祇好当做一场春梦。我二人原为山小姐而来,既是山相公还在这里,莫若原去做本来的题目吧。」燕白颔道:「山小姐原该去见,但祇恐观於海者难为水。今既见了阁上美人,这等风流才美,那山小姐纵然有名,祇怕又要减等了。」平如衡道:「见了方知,此时亦难悬断。」
  二人回到寓所,已是夜了。家人收拾夜宵,二人对酌。说来说去,不是平如衡夸奖冷绛雪,便是燕白颔卖弄阁上美人。直讲到没着落处,祇得算计去访山小姐。正是:
  鱼情思得水,蝶意祇谋花。
  况是才逢色,相思自不差。
  燕白颔与平如衡算计要见山小姐不题。
  却说山小姐,自见了阁下书生与园墙上题诗,心下十分想念。因母亲接了回家,遂来见冷绛雪说道:「小妹今日侥幸,也似姐姐在闵子祠一般,恰遇一个少年才子。」冷绛雪道:「怎生相遇?」山小姐道:「小妹看过父亲,偶到先春阁上去看梅花。忽然推开窗子,祇见下面梅花边立着一个少年,生得清秀可爱。小妹在阁上甚是留盼。不期被仆妇看见,将他恶狠狠赶了出去。」冷绛雪道:「少年人物聪俊者有之,但不知小姐,何以知他是个才子?」山小姐道:「那书生出去,小妹正然寻思。忽见福僮一路嚷了进来,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