种幽悄思致,默默动人。虽至莺燕过时,珠玉毁败,而诗书之气,风雅之姿,固自在也。小弟不能忘情绛雪者,才与美兼耳。若兄纯以色言,则锦绣脂粉中尚或有人,以供吾兄之饿眼。」
  燕白颔一团高兴,被平如衡扫灭一半。因说道:「吾兄之论未尝不是,小弟亦非不知以才为美。但觉阁上女子,容光色泽,冷冷欲飞,非具百分才美,不能赋此面目。使弟一见,心折魂销,宛若天地间,山水烟云俱不足道。以小弟推测想之,如是美女定有异才。即使其父兄明明告我道无才,我看其举止幽闲静淑,若无才必不能若此也。」
  平如衡笑道:「弟所论者,乃天下共见之公才;兄所言者,则一人溺爱之私才也。未登泰山不见天下之大,这也难与兄争执,祇可惜兄未及见吾绛雪耳!如见绛雪,当不作如是观。」燕白颔道:「冷绛雪已作明月芦花,任兄高抬声价,谁辨兄之是非。至於阁上美人,相去不过咫尺,虽侯门似海,有心伺之,尚可一见。兄若有福睹其丰姿,方知小弟为闺中之碧眼胡也。」二人争说谈笑不已。家人备了夜宵,二人对酌直到深夜方纔歇息。
  到了次日,燕白颔喫了早饭,就要邀平如衡到城南去访问。昨日跟去的家人说道:「相公不要去吧。那个园子定是大乡宦人家。昨日相公题诗在他墙上,他家人不知好歹,就乱骂,还要叫家人拿我们。幸亏走得快,不曾被他凌辱。今日若再去,倘若看见岂不又惹是非!况这个地方比不得在松江,人都是知道的。倘为人所算,叫谁解救?不如同平相公到别处去玩耍吧。」平如衡听了连连点首道:「说得有理,我昨日受了冷鸿胪之气,便是榜样。」燕白颔口虽不言,心下祇是要去访问。大家又混了一会,燕白颔竟悄悄换了一件青衣,私自走了。又过了一会,平如衡寻燕白颔讲话,各处都不见,家人想道:「定然又到城南去了。」平如衡着慌道:「大家同去犹恐不妙,他独自一人走去,倘惹出事来,一发无解,我们快赶了去方妙。」遂带了三四个家人,一径出城赶来不题。
  却说燕白颔心心念念,想着阁上美人,要去访问。见平如衡与家人拦阻,遂独自奔出城来。心下暗想道:「我再入她园内去,便恐怕有是非,我祇在园外访,她怎好管我。就是昨日题的诗句,也祇一个僮子看见。我今日换了衣服,他也未必认得。就是认得,我也可与他胡赖。」主意定了,遂欣然出了城,向南而走。昨日是一路看花看柳,缓步而行,遂不觉路远。今日无心观景,低着头祇是走,心下巴不得一步就到,祇觉越走越远。心上急了,一会见走不到,祇得转放下心道:「想昨日之事,妙在她见了我不慌忙避去,此中大有情景。祇可惜我那首诗,不曾落得姓名,她就想我,也没处下手。」又想道:「我的诗写在园门外,她居阁中,连诗也未必能见。就是见了,也不知她可识几个字儿,这且由她。如今且去访问她姓名,若是乡宦人家,未曾适人,我先父的门生故吏,朝中尚有许多,说不得去央及几个与我作媒。若能成就,也不枉我进京一场。」心下是这等胡思乱想,便不知不觉早已望见花园。
  燕白颔虽一时色胆如天,高兴来了,想起昨日受僮子骂詈,心下又有几分怯惧,不敢竟走,祇一步一步的慢慢的捱将上来。看见园前无人出入,方放胆走到昨日题诗之处。抬头一看,祇见字迹照旧在上,心下想道:「我昨日空费了一番心思,题诗在此,今日美人何处?谁来瞅睬?岂非明珠暗投,甚为可惜。还是我自家来赏鉴也!」因再抬头一看,忽惊讶道:「我昨日题的诗不是此诗,怎么变了?」又看看道:「这字也不是我写的了。我昨日写的潦潦草草,这字龙蛇有体,大是怪事,莫非做梦!」獃了半晌,复定定神看那首诗道:
  花枝镜里百般妍,终让才人一着先。
  天祇生人情变了,情长情短有谁怜?
  燕白颔读完,大惊大喜道:「这哪里说起!我昨日明明题的诗,今日为何换了?莫非是美人看见和韵之作,为何我的原唱却又不见?」又读了一遍,因思道:「看此诗意,明明是和韵答我昨日之诗。我的原唱不见,毕竟是她涂去,恐人看见不雅。」因孜孜歎息道:「我那美人呀!我祇道你有美如此,谁知你又有才如此,又慧心如此。我想天地生人的精气,生到美人亦可谓泄尽矣。」想完,又将诗读了两遍,愈觉有味道:「我昨日以倾国之色讚她,他就以花妍不如才美讚我。末句『情长情短』大有蕴藉。我燕白颔从来未遇一个知心知意的知己。因朝着壁上诗恭恭敬敬作了两个揖道:「今日蒙美人和诗,这等错爱,深谢知己矣!」
  正立着癡癡獃想,听见园内有人说话出来,恐怕认得,慌忙远远走开。心下又想道:「我昨日不落款者,是被那恶奴赶逐我,那美人为何今日也不写个姓名,叫我哪里去访问?」又想道:「园内不好进去,恐惹是非,园外附近人家去访问一声,却也无碍。」祇得从旧路走回来,寻上人家访问。怎奈此山僻之处,虽几家人家,都四散住开,却不近大路。大路上但有树木并无人家。
  燕白颔正尔踌蹰,忽见路上走出一个老和尚来。燕白颔看见,慌忙上前与他拱手道:「老师父请了。」那老和尚看见燕白颔人物俊秀,忙答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