工艺意思,但是未见实行,须先从商界提倡起。这个工品陈列所,就开在上海,一面登报告白,不论甚么手工美术,只要做成一种器物,经本所评定价值,就陈列在这所内,听人批买。这么办法,随他内地壅滞的工品,都能畅销。工人见自己手造的器物,都有利益,自然会做工的格外加工做活,不会做工的,见工业里面的人,也会发财,大家情愿做工,不想别的主意了。第二是工业负贩团。我在东洋,就见他们的负贩团十分发达,穷人靠此吃饭的,实在不少。现回中国,谁知上海也很有日本人的东来负贩团。他们以为中国是个病夫国,别的不须贩去,只消多运些药去医他们的病。浅田饴、日月水、胃活、中将汤,贴满了招子不算外,却有他们男的女的,拎着个皮包,在茶坊里,酒肆里,饭馆里,涎着脸兜主顾,连城里都会去。遇着城隍奶奶生日,或是出会,热闹的时节,他们便来了。神色却极谦和,不露出他们是强国国民的神气来。我们被他们兜揽得不好意思,哪怕没病的人,也要买几张头痛膏,回去给老婆贴。看得稀不要紧的生意,他们却衣男食女,都靠着这上面哩。我又佩服他们耐苦,三五十个人,聚在一处,赁两三幢房子,摊地铺睡觉。一早起来,拎着皮包上街,饭食不消说是清苦的了。大日头里,大雨里,拚着晒去淋去,这是何苦来?只不过挣一碗饭吃。我见人家照片,照着一个上海小滑头,穿着一身极时髦的衣服,左手托着一碗饭,右手捏着一双筷子,迷齐着眼睛,侧着脸儿,像似望着别人笑,显出自己顶尖的滑利,骗得到一碗饭来吃。这不是骂尽了中国人么?其实衣食住三个字,五洲人类,哪一个脱得了。所说是生存竞争,做了个人,并非不该吃饭的,可耻的是骗饭吃。中国骗饭吃的人太多了,被人家笑话了去。如今要叫有本事吃饭的人多,自然骗饭吃的人少了。我说这个工业负贩团,就合工品陈列所相附而行的。负不起的东西,有陈列所替他们销售;负得起的东西,等他们实业界中的人,负着贩买,只不过替他们提倡个结团体的法子。说起来内地的人很可怜哩,长到三四十岁,走的路不过下乡二三十里。眼里认不得字,听人传说皇帝是金龙下降,曾国藩是蟒蛇精转世,这般没对证的话,还印在他们脑筋里。三三五五,茶棚下谈的都是说神道命。穷到彻骨,还不知道营谋本业,倒去烧香祈福,算命求财;眼前许多利益,呆木木的,只觉得取不到手。你说可怜不可怜,可笑不可笑!我所以望二位拚着几间房子,作为负贩团的住处,并替他们预备下饭食,只从自己同乡中招徕。那些没本业的人,见有这样现成的衣食,那个不愿来呢?等他们货物售出,便结算一次,还我们房金饭费,他们也自情愿。这个风气开了,不待我们张罗,自然有人效法而行。负贩的人源源而来了,却不是商界中又添出一桩营业,工界里销售无数滞货么?但是章程却要定得细密,省却将来许多唇舌。中国人不讲公德,须立出许多限制的条款;要不然,这团体是容易解散的。”
  成甫说完这一篇活,足有半个时辰。慕蠡、浩三并都佩服。慕蠡年轻喜事,当下就定主意,开办这个负贩团,托浩三合成甫商订章程。原来浩三在慕蠡厂里,表面上觉得清闲,其实也很忙的,单说订章程,也不知替他订了多少。也有用,也有不用;也有办得成的事,也有办不成的事。总之,慕蠡的志愿是好的,办事是顾公益,很热心社会的。当时李、范齐名,都称第一等实业家。其实李伯正家资殷实,举办几桩大事业还容易。慕蠡承袭父亲遗下家私,还不上百万,幸亏连年买卖好,觉得赢余。这回创办工艺,就要花费不少。只他爱做维新事业,花些钱也是情愿的。闲话休提。
  当下慕蠡留成甫、浩三在西厢房里订定负贩团章程。浩三对慕蠡道:“这负贩团虽说是小,然而关乎一乡的公共事业,我们不便独自出头,须多约几位同乡商议商议,作为公举才好。”慕蠡醒悟道:“我们同乡里面的人,果然维新的不少,发财的也很多,我们本有个会馆,我想这事总须开会。我们就发传单开会,议他一议吧!”成甫道:“既如此,这章程不必定了。”慕蠡道:“这章程还要费心订好。有了个草底子,开会时,大家议定就容易了。”成甫道:“贵同乡的团体,本来就好,敝处要议这事,就费力了。”慕蠡道:“也不见得。贵省同乡是著名有团体的。”成甫道:“兄弟的意思,也指望贵处做个表率,敝处就大家信用兄弟的话了。”慕蠡未及答言,只见家人上来回道:“伍大老爷拜会。”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三十四回 扶工业高人远见 派捐资财虏潜逃
  却说范慕蠡家来了一位客,是李伯正厂里的收支。这人姓伍,表字有功,原是读书人。因有志实业,伯正特聘请他来管理银钱的。当下为着一注银子,合慕蠡有交涉,特来拜访。二人会面后,理论清楚,慕蠡与谈开会议负贩团的话。有功道:“这事谈何容易?贫民有了这条路,个个要来托足,哪里遍给得来?”慕蠡道:“好在限定了工艺,要没工艺制造品,我们也不能收留的。”有功道:“这还可以。”慕蠡道:“这事须贵东与闻才好。”有功道:“待兄弟回去合他说知,敝东是关公益的事,没有不肯做的。”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