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金只是摇手。伯廉道:“我两个人是吃不来这台酒的。子翁,还有贵相知没有?”子金红着脸道:“悉听尊裁。”伯廉笑着,只得替他请了几位朋友,总算没坍台,下脚开销,子金还有存下的四块钱。从此子金有了这个堂子里走动,便不寂寞了。一般也有人请他吃酒碰和。伯廉约莫着他用到一百几十块钱,便催他到嘉定去。子金没法,只得动身去。
  不多时,伯廉乘闲,把子金不到一月,已经支用一百多元,告知总办。
  总办不信。后来看见子金浑身衣服,换得极新,不由的信了伯廉的话,把他辞了回去。伯廉从此拔去了眼中钉。
  看看残年将过,伯廉也不回去。那上海遇着新正月里,另有一番风光。
  伯廉有的是钱,除是天天嫖赌吃喝,也没别的正经。真是光阴易过,看看新茧将要上市,伯廉便去合他两位朋友商议,你道那两位朋友是谁?原来一位是申张洋行里的买办周仲和;一位是华发铁厂里小老板范慕蠡。当下三人见面,谈起做茧子的那桩事。伯廉道:“这收茧子,第一要赶早,如今收的人多了,迟一会,价钱就要涨起来,将来卖不到本,定然折阅;再者我们究竟初次做这买卖,不好放出手段。据我的意见,还是尽三万银子小做做吧。”慕蠡道:“三万银子干得出什么事业?家君说得好,要做买卖,总须拚得出本钱。他做的事,没有三万五万的,至少也要十万八万,他又道:‘做买卖不好怕折本,这次不得意,下次再来,总有翻身的日子,要是胆寒,定然折阅。’他们老做买卖的,都是这般说。伯翁,你放心吧,我是不给当你上的!据我的意见,小做做,每人凑三万银子如何?”仲和点头道:“慕翁的话是不错,万把银子,我们也犯不着辛苦这一趟。”伯廉道:“仲翁,慕翁,都是有家;小弟是略略有点儿积蓄,万一折阅了,再筹不易,所以胆子小些。市面又不如从前,虽说洋人肯收,那价是随他的便,涨落拿得稳吗?既如此,我们只得再议了。”说罢,起身告辞。慕蠡道:“合股不成,也犯不着就走,我正要请请你,咱们吃大菜去吧。”伯廉不好意思却情,只得同到江南春。慕蠡又去邀了两位朋友:一是茶栈里的张老四;一是祥和皮货店里的老板胡少英。不一会,客俱到齐,大家见面,自有一番寒暄,不须细表。席间又谈起那做茧子的话来,张、胡二人情愿合拼三万,慕蠡是肯独出三万金的,仲和肯拿出二万来,还有一万没人承认。伯廉被他们抬在场面上,说不得允了万金,也就大费踌躇了。当下商量分两处去收。慕蠡道:“我们无锡有好几座灶,足可收几千担茧子。”伯廉道:“还是分收好,价钱里面又好取巧些。”慕蠡道:“开销呢,依我说分两处照顾不来,还是一处好。茧子莫过于无锡最多,又且都好,不如径上无锡去吧。南北两门,我们都有灶的。”老四也以为然,于是五人走了计。仲和道:“我们五个人,倒有四位走不开的,到底还是慕翁闲些,只好仰仗你偏劳的了!”伯廉道:“正是,这事非慕翁去不妥。”要知慕蠡是否肯行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四回 话蚕桑空谈新法 查帐目访悉弊端
  却说范慕蠡因大家推他去收茧子,素性是伉爽的,并不推辞。他原是无锡人,自然本地几位茧行中的老手,一齐写信去招罗了来,只待收齐股子,便回无锡。这时各人的股分,都已交齐,只钱伯廉只交了五千两,约了三天后交清。伯廉急的没奈何,到处设法,那里筹得出。原来这时几位有钱的朋友,都打算结存本钱,去收茧子的。伯廉没法,只得在花行里,挪动了三千金,预备抽空补上,其余二千,只得恳慕蠡暂垫。慕蠡念他平日交情,就也允了。钱、周二人连日摆双台酒,替慕蠡饯行,再三计划而别。
  且说范慕蠡别了众人,带着一位总管帐的杨陶安同行。包了戴生昌一个大餐间。次日午后,方到苏州,脱班了,无锡老公茂轮船已经开行。慕蠡只得将行李什物搬入栈房,闷坐无聊,约陶安到阊门码头上闲逛。二人兜了个圈子,只觉满目凄清,那里及得到上海十分之一。二人走得腿酸,找个茶馆坐下。谁知对面就是周翠娥的书寓。这周翠娥合慕蠡有割舍不来的恩情,慕蠡本打算娶她为妾,只因被妻子知道了,哭闹过几次,所以中止了。这时无意遇着,慕蠡只当没见她,别转头合陶安闲话。一会儿,娘姨走了过来,慕蠡便没法了,那娘姨定要请慕蠡过去,陶安又在一旁凑趣,慕蠡是前情未断,不免约陶安踱到翠娥房间里,原来翠娥正在那里梳头哩。当日慕蠡被翠娥缠住了,只得摆酒请客。苏州城里,慕蠡也很有几位朋友,什么凌筱云、金子香、徐委荷、王仲襄,都是世家公子,很能花费几文的。慕蠡把他们一齐请到,彼此寒暄一阵。就酒菜飞腾,笙歌鼎沸的热闹起来。饮至半酣,翠娥拉了慕蠡,切切私语,是要留他住下的意思。慕蠡不肯,禁不住翠娥装痴撒娇,弄得慕蠡心魂无主。当晚席散,陶安道:“慕翁,今晚是住在这里了,我回栈房去吧。”慕蠡道:“停会儿我们同走。”说罢,陶安已披上马褂。慕蠡也要穿马褂时,娘姨一把拉住,道:“范老爷啥也要走呀!倪先生间搭勿好住,为啥要住龌里龌龊格客栈?依倪说末,杨老爷也覅走勒,倪先生对面房间里搭张干铺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