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三订定了后日会面,知化领了两个儿子自回。当晚浩三就合慕蠡说,乡间出了一个奇人,能仿造外国的割麦机车,慕蠡惊喜道:“有这事么?他是怎样学成的?我们同下去拜他吧。这样有学问的人,我们该当致敬,不好等他来的。再者,去看看他的机器,也广广眼界。”浩三道:“如此甚好。”
  次日一早,慕蠡和浩三坐的一部马车,到马路尽处,就有许多小车子来揽主顾。慕蠡无奈,只得合浩三坐了小车,一路下乡。浩三道:“哎哟!我忘记了他的村名,这便哪里去找他呢?”慕蠡道:“不打紧,像这样的人,乡里应该闻名的,只消一探问,便找得着。”浩三就问车夫,车夫道:“乡里有的是菜花、豆花、棉花,却没有芋子花。”浩三道:“不是的,我问一个人,叫做余知化。”车夫道:”这个人喜吃芋子花么?这是没有的。”浩三和他说不明白,只得罢了。不觉到了一所村庄,车夫把车子停下。慕蠡、浩三只得给他钱,步行访问,人家都回说不知道。
  二人无可如何,打算回去,浩三忽然悟道:“须这般问,包管他们知道。”想罢,便问人道:“有个姓余的,他造了一部割麦机器车,他住在哪里?”那人道:“就是赛孔明余阿大么?他住在前面,一片树荫底下哩。”一面说,一面用手指着那片树荫。浩三注意看时,果见一块空地,排列着几棵杂树,门前一带竹禽,七八间瓦房,料想是余家的住宅,便领着慕蠡望前走去。慕蠡道:“我们天天在热闹场中混日子,真是乏味,哪能及得他恁样清幽,倒是无忧无虑,享一世清福!只这一派风景,租界上就找不到。”浩三也十分叹赏。二人上前打算打门,谁知乡里人家的门是常年不关的,门口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,梳着一对桃子式的乌髻,浩三问道:“这里是余家么?”女孩子道:“是的。”浩三道:“余先生在家么?”女孩子道:”驾着车子耙田去了。”浩三道:“田在哪里?”女孩子指着东边一片平畴,道:“那就是我们的田,有百来亩哩,不知他在哪里。”浩三就和慕蠡对准女孩子所指的东边田里走去,远远望见一匹马拉着一部耙车,另外还有一部垃圾车似的,一男一女驾着走。浩三急欲上前,脚下一个滑跶,跌在田里,溅了一身湿泥。慕蠡急把他扶了起来。田里的路很窄,两人搀扶着一步一颠,看看走近车子,浩三急叫道:“余先生,我们特来候你。”知化听得人唤他,回头看时,原来就是工艺学堂的人,便忙把车拉到陌畔,拱手道:“劳驾不当!这位贵客是谁?”浩三道:“这就是敝东范慕蠡兄,特诚拜候的。”知化道:“亵渎得极,快请舍下坐去吧!”慕蠡道:“在下久仰先生的大名,特地拜访,还要请教些机器的学问哩。只这一部车子,是怎样用法的呢?”知化道:“这部车子,没什么奇,只不过收点儿田里的柴草罢了。”慕蠡合浩三细看时,果然造得精工。慕蠡又问道:“额外那部车子,甚么用处的?”知化道:“这是装草的车。”
  言下,招呼他娘子,拉了车,同到家里,请范刘二人在客堂里坐下。慕蠡举眼看时,墙壁上粘满了机器图。浩三背着壁,一一细看。知化忙着叫他娘子烧茶做饭,道:“二位来了这半天,就在舍下吃饭吧,只是没有好菜吃。”慕蠡正欲领略田家风味,一口应允。一会儿,知化送出茶来,倒是细叶寿眉,就只带点儿烟熏气,开水倒是清的。慕蠡略略沾唇,不敢多喝。不多时,饭菜端出来,调开桌子,大家坐下。慕蠡看这菜时,合自己家里迥不相同,一派的粗磁碗,盛着一碗肉片炒韭菜,一碗粉条烧的肉丸子,一碗炒鸡蛋,一碗黄闷鸡,一碗苋菜烧豆腐。知化已是特色,争奈慕蠡不大喜吃。浩三倒还吃得来。一会儿,又托了一大盘饼出来,却是葱油做的。慕蠡吃了一块,十分可口,肚里饿了,索性大吃起来。二寸见方的块子,吃了四块。知化尽让着吃,慕蠡只得加上一块,已是撑肠拄腹的了。
  饭后闲谈一会,说起机器,知化道:“单是农务里的机器,外国种类也多,一时记不清楚。我知道的,可分成三类:一是手运动的机器;一是牲口运动的机器;一是汽机运动的机器。手运动的机器,中国多有,不消仿造;牲口运动的机器,除耙车、割稻车外,还有新式有轮的双耒,新式撒种车,割青草新式车;汽机运动的机器,有钢丝汽机耒车,打稻轮机等类。这些汽机运动的机器,我们没本钱的,造它不起;造好了也不便用,这须种了几千万亩地,才用得着哩。”慕蠡道:“我想种田也好合公司种的。”浩三道:“有什么不好呢?只是中国的农民,各人种十来亩地,一家靠它过活;公司种田,未免夺了农民的利益。这事怕做不得哩!”慕蠡道:“我倒想来试办,但不知汽机种田,有怎样的好处?”知化道:“汽机种田,不但汽机须造,连田也要改过样子。田里须有安置汽车的空地,这机车有转轴,用钢丝牵着耒车走的;车的耒头,有的六耒,有的八耒,或十耒,耒车行动一次,好耕若干行土。我们坐在车上,看机车自己行动,来车跟着走,一边走一边耕,不久就把全田耕完了。看似费重,其实省费。一部机车,不知抵多少人工马力哩!”慕蠡听了,十分欣羡,决意要造机车。
  当下谈得入港,不知不觉,日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