!你没知道上海有个粪太太么?就是他的老婆。只是今天他却没带钱来,迟这么一两大,我合他同来,住在这里便了。”翠环大喜,拚命巴结大利,约他明天来住。大利心痒难熬,巴不得今天就往,却因没有洋钱。病畦催他同行,只得怏怏而别。
  当下回到病畦家里,只听得楼上女人声音叫道:“三丫头,你下去看看,你爸爸回来没有?房东讨房钱,来过三次了。明天不给他,他要叫巡捕赶我们出去哩!”原来病畦租了一幢房子,虽是小小的房间,也要六块钱一月。他把楼上做了住房,楼下做了客堂。只因这月没得油水到手,吃用通是赔的,十分艰难,所以欠了房钱没付。房东要叫巡捕来赶他,那是没法的事。病畦的意思,这注房钱,要出在大利身上的了。生怕他女儿下楼,直言不讳,把底细给大利知道了,反觉坍台,赶忙走上楼去。他老婆见病畦回来,指着骂道:“你这不要脸的老乌龟!天天躲在野鸡堂子里,连家都不顾!今天也想到回家么?快拿洋钱来给我,好付房钱!”病畦只是摇手,道:“你别乱嚷,下面有位客在那里。”他老婆道:“什么客不客?都是狐群狗党罢了!你怕我不怕,快拿二十块钱来,我便不则声。”病畦急得没法,道:“洋钱都有,好奶奶,你别嚷吧!”他老婆伸手,道:“拿来!”病畦只得屈了一条腿跪在凳子上,靠近她身边,附耳道:“我今天领来的这位朋友,就是粪太太的男人。很有钱的,却是个傻子。我想大大的骗他一注钱,我们拿来享用,岂不快活?所以叫你别嚷,被他看出破绽,这事就不成了。”他老婆听了这话,大喜,这才不嚷了。却对病畦道:“房东来讨房钱,这是桩急事,明天又要来的,没二十块钱给他,休想住得安稳,这便如何是好?”病畦道:“我现在一块钱都没有,说不得你把我打给你的金元宝簪,去押二十块钱来,暂且应急。三五天内,这阿傻子的洋钱,定然送上门来,那时,我加倍给你。”他老婆道:“你别骗我。我只有一支金元宝簪,如何舍得押去!”病畦道:“限我五天内,要没有四十块钱给你,真就算是个乌龟,好不好?”说得他老婆也笑了,只得答应。
  病畦赶忙下楼,叫人在客堂里安了一张床,又搬下一床被铺,合大利铺好了。又把烟盘摆出来,就合大利对躺着问道:“今天那个翠环,你到底爱她不爱呢?”大利红着脸道:“我很爱她哩!”病畦道:“你爱她也徒然。没得钱,她是不留你住的。”大利道:“住一夜,要几块钱呢?”病畦道:“不多,花到一二十块钱也够了。”大利吐出舌头,道:“要这些钱,那里住得起呢?”病畦笑道:“你怎么装穷?说这般的穷话,给谁听呢?”大利发急道:“我并非装穷,我实在没有钱。你是知道的。”病畦道:“我替你算过了。你家四爿铺子:茂森洋货店,华美钱店,观云靴鞋店,乐醉轩菜馆,一处赚二三万一年,四处就是十多万一年。还说没钱,这话骗谁呢?”大利道:“你也不像我的知己。你不知道,这都是内人开的么?我那里用得到她一个钱?”病畦道:“唉!你真是个傻子!你在府上,自然用不到她的钱。你到这里,她就管不到你。你明天到你家开的四爿铺子里,只说你家太太要钱用,折子忘记了,没带来。一处提五六百块钱,四处就是二千多块钱,足够你用的了。”大利道:“掌柜的不肯付,怎样呢?”病畦道:“包你取得到便了,你去试试看。”大利甚喜。原来大利立志不回家去,所以不怕。他的意思,有二千多块钱,足够一世用的了。一宿无话。
  次早,病畦替他雇了一部马车,到他四爿铺子里,果然掌柜的不知大利家里的内情,一一照付。大利拿到了二千四百块钱,回到病畦家里。病畦早在门口迎接。见他取了偌大一注洋钱回来,十分大喜。当下替他运进了洋钱,开发过车钱,拉了大利的手,道:“你如今才知自己是个富翁么?洋钱多了,不好放,我替你存在楼上吧。你要用多少,给你多少:至于你到堂子里,那些开发,你是不会开发的,我替你开发便了,包你不吃亏。”大利大喜。病畦把洋钱一封封的点过,拿上楼去。他老婆自然十分欢喜,就要拿两封。两封是一百圆。病畦不肯,道:“这是人家的洋钱,要等我想出法子赚下来,才是我的。”他老婆动气,又要嚷了。病畦没法,给了她五十块钱,这才把二千三百块,铺在一只皮箱里,拿了五十块的钞票,合大利去吃番菜,叫了几个局。大利从来没经过这般快活。直头如登仙府了。晚上就住在翠环家里。接连畅快了三日。
  这天,病畦可巧有事,没有工夫领大利出去。大利在病畦家住宿。病畦的老婆,十分巴结他。酒菜都是到扬州馆子里叫的。大利享用得分外舒服。次日一早起来,开门小解去,忽见一个蓬头女人掩入,被她一把头发揪住,骂道:“你这个老杀才!泼天胆大,骗了我四爿铺子里的钱,在这里开心,还了得!快跟我去!”大利听得出是他老婆的声口,只吓得魂不附体。原来这女人真是个大利的妻子粪太太。她自从那天大利去后,菜合人均不见到,直至日落西山,客都散尽。粪太太愤火中烧,不觉肝气大发,病了三天。后来打听得大利在她店里拿钱,又打听得大利住在夏家。这天一早坐车来找大利。走过宝善街,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