锁甲金铙歌管沸,三军齐出剑门关。
  彤庭晓阙献降俘,缇绮霜刀队队扶,
  黄纸金鸡传放赦,太平天子坐披图。

  闻生一笔写完,近侍献上。皇帝大喜,传与诸相公看,说道:“不减唐朝李白!朕今也封你翰林学士,赐进士出身。”闻生叩头谢恩,出得朝来。正是:
  
  有势闲人趋奉,无钱亲戚生疏,
  丈夫身居斯世,不取富贵如何。

  胡公闻之不胜欣喜,相交的人都来贺他。只有闻生心里因点选之事,十分在念,又不得回去,拜客吃酒,忙了月余。心下想道:“我虽得这一番殊遇,但不知表妹在家如何?万一点了去,则我因功名而〔误〕表妹,虽腰金衣紫亦非所愿。不如上一个归娶的本,倘得恩准,岂不两全?”正要上疏,只见一个家人来说道:“小的今日在打磨厂见一个苏州人,说我们府里点了一个贵人去。”闻生道:“胡说,家里又没有小姐。只忧的是舅老爷家小姐。”家人道:“小的正如此说。他说亲眼见的。”闻生心下狐疑道:“你再去打听来。”家人去了半日,说道:“小的又去问他,他说亲看见何太监在我们家里点去的,姓胡,说是舅老爷的小姐。”闻生听了心下着急,口里嚷道:“胡说,舅老爷小姐为何在我家?”正在那里疑心,只见又是一个家人来说道:“胡朋提到了,老爷请姑爷商量。”闻生即刻来见胡公,就把传言说了。胡公心下也有些着急,但道:“他们为何得到苏州?只怕还是传言之误。如今胡朋已到,少不得就要审,须得先有一人去见他,叫他听审之时,不要攀害才好。但无心腹之人可托。”闻生心下想道:“闻得此人是方古庵女婿,我一向疑心此事。不知他假冒我的鬼名,不知他真是胡朋?不得一个明白,不如且去见他。”就向胡公道:“无人可托,让外甥自去见他。”就换了衣服,叫长班跟了,竟往刑部狱里来。
  管监的人认得长班,让他进去。问到胡同监口,胡同出来见了。不认得闻生,便问道:“小弟素未识荆,不知有何见教?”闻生因要问明方公之事,便道:“小弟姓阮,新任翰林。闻相如乃家表兄,与兄同案。胡敬庵老先生乃家表兄母舅,又是岳丈。明后日刑部就要审此事,家表兄所以特命小弟先来会兄。钱科尊疏内参兄有献齐王之诗,说叔侄通情,所以将胡敬翁也参在内。如今胡敬翁已辩非一家,兄若真有与齐王之诗,只一身做事一身当,也不要攀累无辜。若无其诗,则辩白之时也不可说胡敬翁是叔子。至于上面之事,家表兄自当料理。”胡同道:“承令表兄见教,无有不遵,况且小弟没有与齐王的诗。这件事都是方古庵老贼叫钱推官捏造出来的”。闻生大惊道:“闻得方古庵是令岳,怎么说是他之故?”胡同道:“小弟在家叔任上——。”闻生道:“令叔是哪一位?”胡同道:“胡敬翁了。”闻生道:“明日切不可说!”胡同便道:“小弟在胡敬翁任上定了,约小弟到家做亲。及到嘉兴时,他又定了一个贵客,就要赖起婚事,小弟不允,与他理论,他所以托钱推官参小弟与敬翁。”闻生道:“原来如此,钱推官与他通同作恶。”又问道:“这便是了。但不知方古庵何所见而与兄联姻,又何所见而背盟?”胡同是个伶俐的人,至死也不肯说出真情来,就说:“方古庵素与小弟相知,小弟有些拙作都极蒙他鉴赏,所以就把女儿许我。后来见小弟不中,又有富贵求他,他就趋势之念重而怜才之念轻矣!”闻生点头叹息道:“如今的人大都如此!事便如此说,但面日审的时节,这些话恐不可以对法司讲。”胡同道:“小弟一则并不曾有诗,二则小弟当初原名叫做胡朋,后来改为纳监,叫做胡同。我如今只说我并不叫胡朋,并没有诗,也不认得胡敬翁便了。但上面之事,要求令亲照拂。”闻生道:“如此极妙!小弟就去回复家表兄,不劳费心。”胡同又问道:“适才听说令表兄是胡敬翁之婿,不知敬翁有几位令爱?令表兄可曾完姻?”闻生道:“止得一位,不曾完姻。”胡同道:“小弟前日浪游吴门,听见敬翁一位令爱点了去,可就是么?”闻生连忙问道:“正要请教。家表兄闻了些信,寝食俱废。不知敬庵令爱何以在吴门?”胡同道:“这到不知,前日偶有一个敝友言被之事甚详,也是方老贼之故。”闻生大惊道:“怎么又是方老贼之故?”胡同道:“兵科厉畏轩是方贼同年,方古庵与他儿子做媒,求敬翁之女,夫人不允。所以方贼与厉兵科对何太监说了,就选了去。”闻生听了大怒,骂道:“此老如此作恶,誓不与之俱生!”就对胡同道:“学生就是闻相如,适才之语兄要留心,一应上面之事,俱在学生身上。”胡同听得就是闻相如,连忙打恭道:“原来就是闻老先生,晚生不知,得罪,得罪!明日之事,全仗老先生大力,晚生一字不敢干涉令母舅。”闻生道:“领教,领教。”就别出来。
  一路想道:“胡同的话语语真情,不是他冒认鬼名可知。只是方古庵老贼如此可恶,只因他叫钱推官参了母舅,所以把我的婚姻迟至今日;如今他又把我的表妹害了。为人如此,只前日之事,也尽非贾有道之故了。断不与他干休!”正是:
  
  唯有感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