郎既不入赘,则老年之父母,以谁为半子?父母若无半子,则我虽死于节,而亦失生身之孝矣。生死两无所凭,故哀痛而伤心。你若果有痛我惜我之心,何不竟认做我以赘双郎,而侍奉父母之余年,则我江蕊珠之身,虽骨化形消,不知飘流何所,然我未了之节孝,又借汝而生矣。不知汝可能怜我而成全此志也?”
  彩云道:“小姐此言大差矣!我彩云一个下人,只合抱衾祷以从小姐之嫁,怎么敢上配双公子,以当老爷夫人之半子也?”彩云道:“小姐此言大差矣!我彩云一个下人,只合抱衾祷以从小姐之嫁,怎么敢上配双公子,以当老爷夫人之半子?且莫说老爷夫人不肯收灶下入金屋,只就双公子说起来,他阅人多矣,惟小姐一人,方舒心服意,而定其情,又安肯执不风不流之青衣而系红丝?若论彩云,得借小姐之灵,而恃奉双公子,则此生之遭际也,有何不乐,而烦小姐之叮咛!”小姐道:“不是这等说,只要你真心肯为我续盟尽孝,则老爷夫人处,我自有话说。双郎处,我自写书嘱托他,不要你费心。”说罢夜深,大家倦怠,只得上床就枕。正是:
  已作死人算,还为生者谋。
  始知真节孝,生死不甘休。
  且说姚太监见江蕊珠果美貌非凡,不胜欢喜,遂星夜行文催各州府县,齐集幼女到省,一同起程。因念江章是个太师,也不好十分紧催,使他父子多留连一日,遂宽十日之限,择了十月初二起身到省不题。
  却说双星不敢违逆母命,只得同着众举人起身,进京会试。因是路远,不敢耽搁,昼夜兼程,及到京中,已过了灯节。双星寻了僻静寓处,便终日揣摹,到了二月初八入场。真是学无老少,达者为先,到了揭晓,双星又高高中在第六名上,双星不胜欢喜。又到了殿试,天子临轩,见双星一表人材,又看他对策精工,遂将御笔亲点了第一甲第一名状元及第。双星御酒簪花,一时荣耀。照例游街,惊动合城争看状元郎。见他年纪只得二十一二岁,相貌齐整,以为往常的状元,从未见如此少年。
  早惊动了一人,是当朝驸马,姓屠,名劳。他有一位若娥小姐,年方十五,未曾字人。今日听见外边人称羡今科双状元,才貌兼全,又且少年,遂打动了他的心事。因想道:“我一向要寻佳婿,配我若娥,一时没有机缘。今双状元既少年鼎甲,人物齐整,若招赘此人,岂非是一个佳婿?只不知他可曾有过亲事?”因叫人在外打听,又查他履历,见是不曾填注妻氏姓名,遂不胜大喜道:“原来双状元尚无妻室,真吾佳婿也。若不趁早托人议亲,被人占去,岂不当面错过!”遂叫了几个官媒婆来,吩咐道:“我老爷有一位千金小姐,姿容绝世,德性温闲,今年一十五岁了。只因我老爷门第太高,等闲无人敢来轻议。闻得今科状元双星,少年未娶,我老爷情愿赘他为婿,故此唤你们来,可到状元那里去议亲。事成之日,重重有赏。”众媒婆听见,千欢万喜,磕头答应去了。正是:
  有女思佳婿,为媒望允从。
  谁知缘不合,对面不相逢。
  这几个媒婆不敢怠情,就来到双状元寓中,一齐磕头道:“状元老爷贺喜!”双星见了,连忙问道:“你们是甚么人,为何事到我这里来?”众媒婆道:“我四人在红粉丛中,专成就良姻;佳人队里,惯和合好事。真是内无怨女,人人夸说是冰人;外无旷夫,个个赞称凭月老。今日奉屠驸马老爷之命,有一位千金小姐,特来与状元老爷结亲,乞求赐允。”双星听罢大笑道:“原来是四个媒人。几家门户重重闭,春色缘何得入来!我老爷不嫁不娶,却用你们不着,有劳枉顾。”
  众媒婆听了着惊道:“驸马爷的小姐,是瑶台间苑仙妹,状元是天禄石渠贵客,真是一对良缘,人生难遇。状元不必推辞,万祈允诺。”双星笑道:“我老爷聘定久矣,不久辞朝婚娶。烦你们去将我老爷之言,致谢驸马老爷,此事决不敢从命。”
  众媒婆见他推辞,只得又说道:“驸马老爷乃当今金枝玉叶,国戚皇亲。朝中大小官员,无不逊让三分。他今日重状元少年才貌,以千金艳质,情愿到倒赔妆奁,与状元结为夫妇,此不世之遭逢,人生之乐事,状元为何推辞不允?诚恐亲事不成,一来公主娘娘,入朝见驾,不说状元有妻不娶,只说状元藐视皇亲,倘一时皇爷听信,那时状元虽欲求婚,恐不可得也。还望状元爷三思,允其所请。”双星笑道:“婚姻乃和好之事,有则有,无则无;论不到势利上去,况长安多少豪华少年才俊,何在我一人?愿驸马爷别择良门可也。”
  众媒婆见他决不肯统口应承,便不敢多言,只得辞了出来,回覆屠附马。驸马听了道:“他现今履历上,不曾填名,其妻何来?还是你们言无可采,状元故此推托。你们且去,我自有处。”屠劳便终日别寻人议亲不题。
  却说姚大监已择定时日,着府县来催江小姐起身。江章夫妻无法,只得与小姐说知。小姐知万不可留,因与父母说道:“死生,命也。贵贱,天也。孩儿此去,听天由命,全不挂念。只有二事索心,死不瞑目,望二大人俯从儿志。”江章夫妻哭着说道:“死别生离,顷刻之事,孩儿有甚心事,怎还隐忍不说,说来便万分委曲,父母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