句良心许,人家三千块钱,那不是一封一封的填在里头给你用的;现在想要干没了人家的,恰是良心上说不过。况且蒋福这东西也不是甚幺吃得光的。真正一个恶过一个,叫我有甚幺法子想!也罢,等我上去找着婶子,探探口气看是如何,再作道理。"主意打定,便叫人打听老爷正在签押房里看公事。他便趁空溜到上房,把这事从头至尾告诉了太太一遍。又说:"现在叔叔的意思,一时不想拿这钱还人家。蒋福那东西顶坏不过,恐怕他未必就此干休。所以侄儿来请婶娘的示,看是怎幺办的好?"岂知这位太太性情吝啬,只有进,没有出,却与丈夫同一脾气。听了这话,便说:"大少爷,你第一别答应他的钱。叔叔弄到这个缺不轻容易,为的是收这两季子钱粮漕米,贴补贴补。被蒋福这东西如此一闹,人家已经好几天不交钱粮了!你叔叔恨的牙痒痒,为的是到任的时候,他垫了三千块钱,有这点功劳,所以不去办他。至于那注钱亦不是吃掉他的,要查明白没有弊病才肯给他。你若答应了他,你叔叔免不得又要怪你了。"侄少爷听了这话,不免心下没了主意,又不好讲别的,只得搭讪着出来,回到帐房,闷闷不乐。忽见帘子掀起,走进一人。你道是谁?原来就是蒋福听回信来了。侄少爷一见是他,不觉心上毕拍一跳。究竟如何发付蒋福,与那蒋福肯干休与否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六回 急张罗州官接巡抚 少训练副将降都司
  却说蒋福走进帐房探听消息,侄少爷无法,只得同他说道:"你的钱,老爷说过,一个不少的,但是总得再过几天才能还你。好在你的家眷也同了来,今日说走,今日也未必动得身。等你动身的时候,自然是还你的。"这位侄少爷总算得能言会道,不肯把叔子的话直言回复蒋福,原是免得淘气的意思。然而那一种吞吞吐吐的情形,已被蒋福看透,听罢之后,不禁鼻子管里哼哼冷笑了两声,说:"这算甚幺话!要人走,钱不还人家,这个理信倒少有。现在也不必说别的,我们同到府里评评这个理去。"侄少爷连忙劝他说:"你放心罢,你这钱断断不会少你的。"蒋福道:"有本事只管少,我也不怕!"说着,自己去了。
  原来这蒋福同广信府的一个稿案门上,又是同乡,又是亲家,两人又极其要好。这个稿案门又是府大人第一个红人,说一是一,说二是二。蒋福从帐房里下来,便一直上府,找到他亲家,说老王不还他钱,他要先到府里上控,求亲家好歹拉一把。他亲家听了,自然是拍胸脯,一力承当,把他欢喜的了不得。当天稿案门就回了本府,说县里这位王大老爷怎幺不好,怎幺不好。亏得这位本府,自从王梦梅到任以来,为他会巴结,心里还同他说得来,就说:"这事情闹了出来,面子上不好看,还是不叫他上控的好。"就同刑名①老夫子商量。刑名道:"太尊的话是极。晚生即刻就找了他来,开导开导他,叫他不要辜负了太尊的美意。"知府说:"如此很好。"刑名便叫自己的二爷拿了名片到县里,请王大老爷便衣过来,有公事面谈。去不多时,果见王梦梅来了。走进书房,作揖归坐,说了几句闲话。刑名老夫子便提到刚才太尊的意思,说:"太尊说的,彼此要好,不要弄出笑话来,只要梦翁把用他的钱给了他,其余无凭无据的事,也断不能容他放肆。"便把蒋福要告他的话说了一遍。
  ①刑名:官名,主事刑事判牍的幕僚,叫刑名师爷。
  王梦梅听了这话,脸上一红,心上想,此事他既晓得,须瞒他不得,便把蒋福如何可恶,也说了一遍:"现在已经三天没有人来交钱粮。兄弟心上恨不过,所以虽然有钱,也要叫他难过两天再给他,并没有吃没他的意思。至于蒋福说要上控兄弟的话,同城耳目众多,府宪又是精明不过的,况且又蒙你老夫子拿兄弟当做人,兄弟即使有点不好,难道能够瞒过府宪?不要说对不住府宪,连你老夫子也对不住。"刑名道:"这些话谁有工夫去听他,我不过当作闲话谈谈罢了。只要老哥早给他一天钱,早叫他滚蛋一天,大家耳根清楚,不结了吗。"王梦梅又把脸一红,道:"这蒋福原是一个朋友荐来的,说他如何可靠。来了不到三天,就拿了一笔钱,是三千块,叫兄弟替他放,兄弟就是没钱用,也不至于用他们的钱。"刑名道:"是呀。"王梦梅道:"我想他们不过贪图几个利钱,所以就留下他的,替他放在庄上是有的。"刑名道:"不管他是存是放,你只要提还他就是了。"
  王梦梅又楞了一会,道:"说到如此,兄弟无不遵命。明天兄弟便把三千块划过来,放在老夫子这里。兄弟那里,总要查过他没有弊病,才能放他滚蛋。"王梦梅的话,不过是借此收场的意思。刑名亦看出来,便说:"很好,就是如此办。果然有弊病,我还要告诉太尊,重重的办他一办。"说完,王梦梅辞去。次日上府,果然带到一张三千块钱月底期的庄票。刑名收了下来,便问:"你从前出过凭据给蒋福没有?"王梦梅说:"折子是有一个。"刑名道:"今天我先出张收条给你,明天你拿着来换折子便了。"一桩事情,总算府大人从中转圜,蒋福未曾再敢多要,王梦梅也未曾出丑。到了年底,倒是那刑名仗着此事出了把力。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