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太监领命,把那年的起居册子翻出来,恰就是射死白狐的那个日子。文宗皇帝笑道:‘难道这女子倒是老狐转世!’当时就把老佛爷发到圆明园桐荫深处承值去了。老佛爷生长南边,会唱各种小调,恰遇文宗游园时听见了,立时召见,命在廊栏上唱了一曲。次日,就把老佛爷调充压帐宫娥。不久因深夜进茶得幸,生了同治皇上,封了懿贵妃了。这些话都是内监们私下互相传说,还加上许多无稽的议论,有的说老佛爷是来给文宗报恩;有的说是来报一箭之仇,要扰乱江山;有的说是特为讨了人身,来享世间福乐,补偿他千年的苦修。话多着呢。”清帝冷笑道:“哪儿是报恩!简直说是扰乱江山,报仇享福,就得了!”宝妃道:“老佛爷倒也罢了,最可恶的是连总管仗着老佛爷的势,胆大妄为,什么事都敢干!白云观就是他纳贿的机关,高道士就是他作恶的心腹,京外的官员哪个不趋之若鹜呢?近来更上一层了!他把妹子引进宫来,老佛爷宠得了不得,称呼她做大姑娘。现在和老佛爷并吃并坐的,只有女画师缪太太和大姑娘两个人。前天万岁爷的圣母贤亲王福晋进来,忽然赐坐,福晋因为是非常恩宠,惶悚不敢就坐。老佛爷道:‘这个恩典并不为的是你,只为大姑娘脚小站不动,你不坐,她如何好坐。’这几句话,把圣母几乎气死。照这样儿做下去,魏忠贤和奉圣夫人的旧戏,很容易的重演。这一层,倒要请万岁爷预防的!”清帝皱着眉道:“我有什么法子防呢?”宝妃道:“这全在乎平时召见臣子时,识拔几个公忠体国的大臣,遇事密商,补苴万一。无事时固可借以潜移默化,一遇紧要,便可锄奸摘伏。臣妾愚见,大学士高扬藻和尚书龚平,侍郎钱端敏、常璘,侍读学士闻鼎儒,都是忠于陛下有力量的人,陛下该相机授以实权。此外新进之士,有奇才异能的,亦应时时破格录用,结合士心。里面敬王爷的大公主,耿直严正,老佛爷倒怕她几分,陛下也要格外地和她亲热。总之,要自成一种势力,才是万全之计。陛下待臣妾厚,故敢冒死地说。”清帝道:“你说的全是赤心向朕的话。这会儿,满宫里除了你一人,还有谁真心忠朕呢?”说着,放下筷碗说:“我不吃了。”一面把小手巾揩着泪痕。宝妃见清帝这样,也不自觉的泪珠扑索索地坠下来,投在清帝怀里,两臂绕了清帝的脖子道:“这倒是臣妾的不是,惹起陛下的伤心。干脆地说一句,老佛爷和万岁爷打吵子,大婚后才起的。不是为了万岁爷爱臣妾不爱皇后吗?依这么说,害陛下的不是别人,就是臣妾。请陛下顾全大局,舍了臣妾吧!”清帝紧紧地抱着,温存道:“我宁死也舍不了你,决不做硬心肠的李三郎。”宝妃道:“就怕万岁爷到那时自己也做不了主。”清帝道:“我只有依着你才说的主意,慢慢地做去,不收回政权,连爱妃都保不住,还成个男子汉吗?”说罢,拂衣起立道:“我们不要谈这些话吧!”宝妃忙出去招呼小太监来撤了筵席。彼此又絮絮情话了一会,正是三日之别,如隔三秋;一夕之欢,愿闰一纪。天帷昵就,搅留仙以龙拏;钿盒承恩,寓脱簪于鸡旦。情长夜短,春透梦酣,一觉醒来,已是丑末寅初。宝妃急忙忙的起床,穿好衣服,把头发掠了一掠,就先回自己的住屋去了。
  清帝消停了几分钟,也就起来,盥漱完了,吃了些早点,照着平时请安的时候,带了两个太监,迤逦来到乐寿堂。刚走到廊下,只见一片清晨的太阳光,照在黄缎的窗帘上,气象很是严肃,静悄悄的有一点声息,只有太后爱的一只叭儿黑狗叫做海獭的,躺在门槛外呼呼地打鼾。宫眷里景王的女儿四格格和太后的侄媳袁大奶奶。在那里逗着铜架上的五彩鹦哥。缪太太坐在廊栏上,仰着头正看天上的行云,一见清帝走来,大家一面照例地请安,一面各现着惊异的脸色。大姑娘却浓装艳抹,体态轻盈地靠在寝宫门口,仿佛在那里偷听什么似的,见了清帝,一面屈了屈膝,一面打起帘子让清帝进去。清帝一脚跨进宫门,抬头一看,倒吃了一惊,只见太后满面怒容,脸色似岩石一般的冷酷,端坐在宝座上。皇后斜倚在太后的宝座旁,头枕着一个膀子呜咽地哭。宝妃眼看鼻子,身体抖抖地跪在太后面前。金妃和许多宫眷宫娥都站在窗口,面面相觑地不则一声。太后望见清帝进门,就冷冷地道:“皇帝来了!我正要请教皇帝,我哪一点儿待亏了你?你事事来反对我!听了人家的唆掇,胆敢来欺负我!”清帝忙跪下道:“臣儿哪儿敢反对亲爷爷,‘欺负’两字更当不起!谁又生了三头六臂敢唆掇臣儿!求亲爷爷息怒。”太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:“朕是瞎了眼,抬举你这没良心的做皇帝;把自己的侄女儿,配你这风吹得倒的人做皇后,哪些儿配不上你?你倒听了长舌妇的枕边话,想出法儿欺负她!昨天玩的好把戏,那简直儿是骂了!她是我的侄女儿,你骂她,就是骂我!”回顾皇后道:“我已叫腾出一间屋子,你来跟我住,世上快活事多着呢,何必跟人家去争这个病虫呢!”说时,怒气冲冲地拉了皇后往外就走,道:“你跟我挑屋子去!”又对皇帝和宝妃道:“别假惺惺了,除了眼中钉,尽着你们去乐吧!”一壁说着,一壁领了皇后宫眷,也不管清帝和宝妃跪着,自管自蜂拥般地出去了。这里清帝和宝妃见太后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