骨碌碌在他舌头尖上、牙齿缝里滚下来了,就是老佛爷也没奈何他。这消息还是今儿在我们姑爷闻韵高那儿听来的。你说厉害不厉害?势派不势派呢?”听那窑姐儿冷笑一声道:“吓,你别老不害臊!鸡矢给天比了!你难道忘了上半年你引了你们姑爷来这里一趟,给你那姑太太知道了,特为拣你生日那一天宾客盈门时候,她驾着大鞍车赶上你们来,把牲口卸了,停在你门口儿,多少人请她可不下来,端坐在车厢里,对着门,当着进进出出的客人,口口声声骂你,直骂到日落西山。他老人家乏了,套上骡儿转头就走。你缩在里边哼也没有哼一声儿,这才算势派哩!只怕你的红顶儿,真在她牙缝里打磨盘呢!老实告你说吧,别花言巧语了,也别胡吹乱嗙了,要我上你家里去老虎头上抓毛儿,我不干!你若不嫌屈尊,还是赶天天都察院下来,到这儿溜达溜达,我给你解闷儿就得了。”那老头儿狠狠叹了一口气,还要说下去,忽听厢房门外一阵子嘻嘻哈哈的笑语声、帖帖鞑鞑的脚步声,接着咿哑一响,好象有人推门儿似的。阳伯正跨在便门限上,听了心里一慌,想跑,还没动脚,忽见黑蓬松一大团从里面直钻出来,避个不迭,正给阳伯撞个对面。阳伯圆睁两眼,刚要唤道“该”,缩不不迭,却几乎请下安去。又一转念,大人们最忌讳的是怕人知道的事情被人撞见了,连忙别转头,闪过身体,只做不认得,让他过去。那人一手掩着脸,一手把袖儿握着嘴上的胡子,忘命似地往小弄里逃个不迭。阳伯看他去远,这才跨进便门。不提防一进门,劈脸就伸过一只纤纤玉手来,把阳伯胸前衣服抓住道:“傅大人,你跑什么!又不是姑太太来了,你怕谁呀?”阳伯仔细一听,原来就是他的老相好、这里有名的姐儿小玉的口音,不禁嗤的一笑道:“乖姐儿,你的爸爸才是傅大人呢!”小玉啐了一口,拉了阳伯的手,还没有接腔,房里面倒有人接了话儿道:“你们找爸爸,爸爸在这儿呢。”小玉倒吓一跳,忙抢进房来道:“呸,我道是谁?原来是郭爷。巧极了,连您也上这儿来了!”阳伯故意皱皱眉,手指着郭掌柜道:“不巧极了。老郭,你千不来万不来,单拣人家要紧的时候,你可来了!”郭掌柜哈哈笑道:“我真该死,我只记着我的要紧,可把你们俩的要紧倒忘了。”阳伯道:“你别拉我,我有什么要紧?你吓跑了总宪大人,明儿个都察院踏门拿人,那才要紧呢!”小玉瞪了阳伯一眼,走过来,趴在郭掌柜肩膀上道:“郭爷,你别听他,尽撒谎!”郭掌柜伸伸舌头道:“才打这屋里飞跑出去的就是……”小玉不等郭掌柜说出口,伸手握住他的嘴道:“你敢说!”郭掌柜笑道:“我不,我不说。”就问阳伯道:“那么你跟他一块儿来的吗?大概没有接到我的信吧!”阳伯道:“还提信呢!都是你这封信,把我叫进来,把他赶出去,两下里不提防,好好儿碰了一个头。你瞧,这儿不是个大疙瘩吗?这会儿还疼呢!”说着话,伸过头来给郭掌柜看。郭掌柜一面瞅着他左额上,果然紫光油油的高起一块;一面冲着玻璃风门外,带笑带指地低低道:“哪,都是这班公子哥儿闹哄哄拥进来,我在外间坐不住,这才撞进来,闹出这个乱子。鱼大人,那倒对不住您了!”阳伯摇摇手道:“你别碜了!小玉,你来,我们看一看外边儿都是些谁呀?”说罢,拉了小玉,耳鬓厮磨地凑近那风门玻璃上张望。只见中间一张大餐长桌上,团团围坐着五个少年,两边儿多少仆欧们手忙脚乱地伺候,也有铺台单、插瓶花的,也有摆刀叉、洗杯盘的,各人身边都站着一个戴红缨帽儿的小跟班儿,递烟袋,拧手巾,乱个不了。阳伯先看主位上的少年,面前铺上一张白纸,口衔雪茄,手拿着笔,低着头,在那里开菜单儿,忽然抬起头来,招呼左右两座道:“胜佛先生和凤孙兄,你们两位都是外来的新客,请先想菜呀!”阳伯这才看清那主位的脸儿,原来不是别人,就是庄稚燕。再看左座那一个,生得方面大耳,气概堂皇,衣服虽也华贵,却都是宽袍大袖,南边样儿。右边的是瘦长脸儿,高鼻子,骨秀神清,举止豪宕,虽然默默的坐着,自有一种上下千古的气概;两道如炬的目光,不知被他抹杀了多少眼前人物,身上服装,却穿得很朴雅的。这两个阳伯却不认得,下来,捱着这瘦长脸儿来,是曾侯爷敬华;对面儿坐着的,却就是在龚尚书府上陪阳伯谈天的珠公子。只听右座那一个道:“稚燕,你又来了!这有什么麻烦,胡乱点几样就得了。”右座淡淡地道:“兄弟还要赴杨淑乔、林敦古两兄的预约,恐怕不能久坐,随便吃一样汤就行了。”言下,仿佛显出厌倦的脸色。稚燕一面点菜,一面又问道:“既到了这里,那十二吊头总得花吧!”珠公子皱着眉道,“你们还闹这玩意儿呢?我可不敢奉陪!”敬华笑道:“我倒要叫,我可不叫别人!”稚燕道:“得了,不用说了,我把小玉让给你就是了!”说罢,就吩咐仆欧去叫小玉。胜佛推说就要走,不肯叫局。稚燕也不勉强,只给凤孙叫了一人,连自己共是三人。仆欧连声“着”,答应下去。阳伯在里面听得清楚,忙推着小玉道:“侯爷叫你了,还不出去!”小玉笑道:“哪有那么容易!今儿老妈儿都没带,只好回去一趟再来。”阳伯随手就指着那桌上两个不认得的问小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