衣食都缺,不能存活。其母只得将媳妇转嫁,得些财礼济急。闻说已有人家,两三日就要娶去了。想是不忍分离,所以彻夜啼哭。但相公立了一夜,吃了苦了,洗洗脸,吃些点心再走罢。”席秀才道:“这到不消。有笔砚借一付,不拘甚残红纸与我一张,你自开店做生意,我到店后边写一个信。”
  其人将席秀才领到店后,纸墨笔砚现成,拱一拱手,道:“失陪,失陪。”自去做买卖了。席秀才便假作刘达观声口,写了家信一封,身边摸出馆中送的束修十两,连信一总封好,起身作别。店家正在忙乱时候,亦只一拱相送,不来管他长短。
  那席秀才回转身来,悄悄走到刘家门首,推门进去,问道:“这里可是刘家么?”里边应道:“正是。”便道:“你家刘达观在江西寄一封银信在此。”婆媳听见,连忙走出。席秀才便将银信放在桌上,道:“请收了。我别处有事,不能担搁。”说罢,回身就走。其母还要留住问他儿子若何,赶出门来,已走远,叫不应了。遂拆开信包来看,见十两雪白银子,信上的字却不识得,央一邻人念与他听,写道:“在外甚获财利,来年四月一定归家。先寄银十两,暂作家中用度。”婆媳听了,欢喜无限,便将银子换钱,籴米买柴,安然过日,把转嫁事丢过一边。说过这人,听知其夫现在,也不好提起了。
  席秀才回家,绝不向家中说起,又在别处挪移,以作度岁之用。来年依旧到馆教书。每到刘家门首,急急走过,唯恐撞见他家婆媳,反若做下虚心事的一般。
  那知事有凑巧,到了四月中旬,其子刘达观果然归家,囊中果然获有重利。母妻接见大喜,日间忙忙的不及细谈,灯下共坐,各诉衷肠。其母道:“千亏万亏,亏了你旧年岁底寄了银信回来,今日方得重聚。若无信到,我婆媳两人不是双双饿死,你妻子定属他人了!”其子愕然道:“家中苦楚,我原晓得,只因一时不能脱身,故久留在外,又无便人,要寄一个空信亦所不能,何况银子?,旧年银信,不知从何而来?”其妻道:“你书中说四月到家,果然四月归来,如何不是你寄来的信?况人家银子怎样多法,肯拿来养活别人的娘亲、老婆?”其夫道:“这又奇了!我不信。”其母道:“银虽用完,书信尚在,我去取与你看。”随即取出,付与儿子,道:“这不是你的信么?”其子看了,迟疑了一回,便道:“我理会着了。这定是一个大行善的人哀怜我家穷苦,假写此信,将银寄来,救我母妻性命,免我夫妇分离。但不知其人是谁?何处报他大恩?”婆媳齐声道:“若果如此,真正是我家救苦救难的大恩人了!”其子又问:“送信时,娘亲曾看见此人么?”其母道:“见是见的,但他放了信,匆匆就走,未及问他姓名,且认得不清楚,看去是一个读书人模样。”其子道:“我明日细细访问,总有着落的。”
  过了一夜,刘达观绝早起身,便去访问邻右。一来久不会面,本应望望;二来就将这桩事访问,看可有人晓得也否。要知世虽浇薄,善心未泯,有此好事,一人传十,十人传百,传到席秀才借纸笔这店家耳中,便说道:“写假书寄银的,定是席秀才所为。”刘达观闻有人晓得,便来细问。那人道:“这银信可是某月某日早上寄来的么?”达观应道:“果是此日。”那人道:“这日早上,席秀才走来告诉我道:‘昨夜遇雨,躲在人家屋檐下立了一夜,里边闻有妇人哭声。’因问这家何姓何名,为着何事啼哭,我便一一对他说了。他便说:‘要写便信一封’,就坐在店后写了。又窥见他身边摸出一包银子,连信一总包好。临出门,见他又往西走。不上一刻,又从店前经过,才回家去。这寄信的,不是他是谁?”刘达观点点头,便问明席秀才住居,到家对母亲妻子说了,急忙走去拜谢。
  那日,席秀才家中正为儿子行聘,亲朋满座。达观走进,便问道:“那位是席相公?”席秀才道:“在下就是。”那达观便叩下头去,口称:“席相公,你是我大恩人,特来叩谢。”席秀才以手扶住,道:“我与足下素昧谋面,有何恩德于你?请问尊姓大名?”答道:“我即做木匠的刘达观,才从江西回来。,旧年冬底,家中正愁饿死,蒙相公托我名字,写书寄银,不至母亡妻嫁,皆出相公之赐。此恩此德,何日得报!”席秀才笑道:“足下莫要认错了。我一处馆贫士,那有余银赠人?或另有人周济你家,却不是我。”达观道:“相公不要瞒我了。现有你亲手写的笔迹在此,请众位相公共看。”
  众人始初听了,半信半疑,及见了书信笔迹,争向席秀才道:“这书果是尊笔。如此盛德的事,何用推托不认?”席秀才只是摇头。刘达观道:“相公果是施恩不望报的君子。我虽是无知小人,何忍没相公大恩!”席秀才道:“还有一说,我书中随手写你四月归来,你果然四月归家,此是天意使然,何关我事?”
  达观因问今日有何喜事,席秀才道:“是小儿行聘。”达观道:“我今日送还相公银子,谅相公必定不收。小相公毕姻在即,我送一张做亲床过来,聊表微敬,求相公不要坚却。”众人不待席秀才开口,都道:“好,我们劝席相公领你情便了。”达观遂起身别去。
  亲友齐赞道:“席兄,你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