穆斋沉吟道:“人才呢,辇毂之下,何求不得。只没什么交情,断不能把这极秘密的事同他共事。现在大将军左右,那三五个心腹秘书,那一个不是娴熟韬略的?向他们里边笼络一个。燕尾生虽利害,究竟只能替大公子画策,不能在大将军面前浸润肤受啊!”韬庵听了这句话,沉吟了一回,抚掌道:“依你说,便非梁翼谋不可了。”穆斋也点头微笑道:“翼谋呢,原与我同举经济特科的。论他的文章,也不过中等脚色,只手段却真有神出鬼没之妙。大将军近来综治朝野的政策,那一件不是他的主意。得此人为助,燕尾生自不禁靴尖一踢了。只此人城府太深,利己心太重。倘不用他,势将被他所用。这一着,却不可不顾备的。”韬庵坦然道:“这也顾不得许多了。”
  从此韬庵、穆斋用全力去拉拢着翼谋。不上半月,便已粘成一片。有一天,翼谋在韬庵家里打了八圈一千元底的小牌,时候晚了,韬庵便留住他。吃了饭,同躺在一张榻上抽鸦片烟玩。韬庵便兜着圈儿,说出请他在大将军前帮衬自己离间健斋的话来。翼谋不等他完,便笑道:“我早知道你的意思了。才华一代的方韬庵,何事不可为,而必下交南海匹夫。前天穆斋来达你的殷勤时,便料着了。只令尊的性格你是知道的,要仗着空言,望他倾心相就,是一万个做不到的。必须假一件事情去挟持他,令他不能摆脱,才是正当计较。只什么事可假以以挟持呢?上策太危险,还是用下策的好。”
  韬庵急问:“何为上策?”翼谋道:“李世民所以独能得唐高祖爱护者,非以世民为可爱,乃以彼为可畏耳。当日入宿隋宫,私幸帝庞,有许多不能令天下后世知道的事情,世民独与其谋。万一世民怨望,吐露出来,还能腼颜称开国之主么?
  更加着重兵在握,羽翼已成,便不令取帝位,世民已力足以自取之,此齐与巢刺所以终不能敌也。今大将军虽无此意,然苟置诸炉火之上,则以后之事,悟吾所欲了。只事体太大,偶一不慎,祸且立至,故我以为太险。至于第二策,现在大将军因一件事,非得巨万金不可。我自问弄钱的本领还有,弄得到这笔钱时,将来许多事权,便好乘机垄断。再加着你另用方法,去日求亲昵,怕燕尾生不为辛毗么?这第二策,功效自然迟一点,却四平八稳,没一些破绽的。”韬庵沉吟了一回道:“将第一、第二两策同时并举,便怎样呢?”翼谋不觉从烟榻上直跃起来道:“不图吾韬庵公子竟有这阔大英卓的见解!梁某不才,既遇知己,不能不誓竭绵薄了。”说完两人又密谈了一回,翼谋自回去了。
  一到明天,财政部便发生了那立提八百万元的事情。刘其光因这案也得了个劳绩,连戚少甫都拔茅连茹的升起主事来。
  这也算是佛天一滴杨枝水,泽遍人间十万家了。却说刘其光自这一次受堂官青眼后,便充了翼谋的心腹,终日自忙着别种事情,财政部倒反不易见他足迹了。
  一天,闲着没事,又去看长鹤山了。门上的瞅了他一眼,说:“公子爷么,他正为朋友太多了,如今连家里都弃着不要哩。”其光心里一动,想:“怎样会大家不晓的呢?莫是他们懒着通报罢。”正想着,有个极俊小厮从中门内转将出来,传着绿筠夫人的话道:“总管呢?”便有个花白胡子的走将上去,问:“怎样哩?”小厮道:“夫人说你们的限已过了,公子还没还来,你们的皮可已不要了?如今没别法,说财政部那老刘是长同公子一起的,多管被他诱在那些不要脸的地方绊住了。
  你们快挑齐了人,打到他那狗窝里去,问他要公子去。”
  其光听了这一句话,“啊呀”一声,捧住了头跳上车,说了一百多个“快走”,那马泼辣辣拉了车便走。不多一刻,还到自己家里,才算回过了口气来,拍着胸道:“好险哪!只他们说是要打上门来的。堂堂司长公馆给人打着,说要还人,可不是笑话?”便同戚姑太太商量好了,将门前钉着的那块“财政部刘”的牌子除了下来,另粘了张珊瑚笺写的“秣陵戚寓”的门条。布置妥了,自己才偷偷掩掩的出了后门,一脚奔到郑甘棠那里。
  那郑甘棠才买了猪仔回来,受着朝廷上赏,充方大将军帐下记室参军,与梁翼谋是一文一武。只天生一副下流相,做鸡鸣狗盗的功臣则有余,充经纬密勿的重臣则不足。所以尽他竭虑尽忠,左不过是方府里一个三等门客罢了。这天正在私寓里同缝穷夫人寻着快活,门子进来说:“财政部刘司长,不等通报已闯起来了。”甘棠不知是什么事,倒也吓了一跳,忙推开缝穷夫人,迎将出来。只见其光满脸不快,一见自己,便指着嚷道:“好呀,你把长鹤山藏到那里去了?自己在家里乐着,却教我来顶缸。”甘棠茫然道:“谁藏过长鹤山来,谁又找你去顶缸呢?”其光道:“好么,谁不知你同鹤山是天天浑在一起的!今天我没事找他去,那门上说不还去几天了。后来又走出个小厮来说,要挑选精壮,打到我家里去要人。亏那小厮是没见过我的,不然多半被他们小鸡般抓进去,押追原人哩。”
  甘棠听了,不觉暗暗好笑:“自己饱尝了长家扫帚风味,不图刘其光又要领略那门丁老拳,这也被他们杀尽威风了。”
  一壁想,一壁皱着眉道: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