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充个军机大臣罢!”马回子笑道:“呸,你也瞧瞧自己的嘴脸配不配!快滚下来,把这位子给我罢!”刘哈儿道:“你要来觊觎非分么?看我一封丹诏,驱逐你出京去!”
  马回子笑着骂着,将刘哈儿夹颈一拎道:“你要驱我出京,我先逼你退位。”刘哈儿被回子一拎,身子蹲不住,便小鸡般跌了下来,马回子一臀坐定道:“做皇帝不算时髦,我来做个总统给你看。”刘哈儿道:“呸,殿还是殿,宝座还是宝座。
  总统罢,皇帝罢,凭你便了”说没有完,远远有几个人走来,两个便一缕烟走了。
  那走来的人,一个姓危名言,是前门外元通庵侧的一个教读先生,一个是元通庵道士。两人一步步上了崇阶,凭槛眺望了一回。危先生叹口气道:“不图天坛乃有今日!”道士道:“先生这句话是替天坛伤心,还是替天坛快意呢?”危先生道:“伤心不敢,快意何曾。我只觉得凡百见闻,动增感慨罢哩。”
  道士叹道:“清室自无存理。只年来种种,也把吾中华道德名教斫丧太甚了。不要说别件,就是我们隔壁那个当小子的,如今不是簇新的部曹么?”危先生道:“烂羊都尉,牧猪将军。
  叔季仕途,原多如此。我们住在这北京也久了,这一双冷眼正不知看尽了多少升沉;满腹热肠,装遍了多少龌龊。还有什么希奇呢!”说完,不觉一双老泪,止不住汍澜起来。
  两人正黯然相对,忽听得远远的一阵弦索声,接着又是一阵喝彩声。道士强笑道:“把不干己事伤心他什么?横竖你坐定了条冷板凳,我抱住了部《玉皇经》,上不为乱臣,下不为贼子,无功无罪,得过且过。还管那些事做甚?你不听那厢欢声动地,一片太平么?我们也去乐一回,莫被他们占了便宜去。”
  说完,拉了危先生便走,危先生拭泪叹道:“国庆大典,独我来欢场挥涕。那班时髦百姓见了,不说是丧心病狂,也便说是存心诅咒哩。”
  两人下了祈年殿,慢慢向人丛中走来。见一处处人山人海,呼笑杂作。想挤也挤不上去,便出了天坛。出门不上十步,见一个布篷儿。篷外竖着根竹竿,竿上挑着张白纸儿,写着“故都新唱”四个字。再看篷底时,一个苍头皓首的黄冠,捧着只三弦儿,低眉垂目的调着。两人觉得这黄冠倒很有些意思,便走将前去,听着他调了一回,将三弦放下,喝了口茶,便低低的说了四句开词出来。词曰:玉泉山上白云飞,昆明湖边鹁鸪啼。
  惟有年年新燕子,犹向达官梁上栖。
  这四句开词原也忧深思远,不觉把两人听住了。那黄冠歇了半晌,接着便唱起他的正本来道:我一唱,一唱一汍澜。妖火经天流帝座,金人堕泪下铜台,一夕六宫开。
  我再唱,一唱一汍澜。玉栋珠帘宾馆起,软舆细马贵人来,丰采各非凡。
  我三唱,一唱一汍澜。折矢刑牲成信誓,弯弓盘马故徘徊,然到劫余灰。
  我四唱,一唱一汍澜。未嫁天孙工逋负,半妆妃子好丰裁,新样斗眉弯。
  我五唱,一唱一汍澜。塞外狼烟红似血,寰中人骨白于灰,犹自舞琼台。
  我六唱,一唱一汍澜。刘毅绕床豪气尽,分司入座美人回,行乐洵多才。
  我七唱,一唱一汍澜。吮唼计工如虮虱,睚眦怨结误蜂虿,寄语不如归。
  我八唱,一唱一汍澜。刍狗未闻加斧钺,铜驼会见卧蒿莱,不尽为君哀。
  危先生听到这儿,不觉入耳痛心,再忍不住,上前拱手问道:“尊唱含括近事,忧心如焚。不知共编了多少?倘能刊行数千部,唱遍人间,不是件功德么?”那黄冠瞪瞪看了危先生一眼,冷然道:“居士辛苦。天地不毁,拙歌不了。要教我刊行全部,咳!留得这双老眼,看得见千奇万怪,怕这三条弦上挥弹不尽哩。”
  危先生道:“这曲中事实,都是你老人家亲见过来的么?”
  黄冠如没见的一般,向天望了望,道:“风云诡幻,炎凉不定,天心人事,大略可知。雨快来了,居士请便罢!”说完,把竹竿拔了,抱着三弦翩然竟去。危先生发了回怔,才回头向道士叹道:“可知世上伤心人不止吾侪哩。”真是:借他一掬伤心泪,发我三年铸鼎书。



  第二回危教读正规弹铗客
  刘佥事乱和闺情诗
  却说危先生同道士离了天坛,黯然归来。道士自回庵去。
  危先生将到自己门首,一个小丫头直迎上来道:“爷快家去罢,姑老爷同姑奶奶都上京来了。奶奶正急着找爷呢。”危先生听了丫头的话,三脚并两步走到家里。只见院子里堆了几个箱笼,他妹子唤珠姑奶奶的,正立在院子里看着个带来的老妈子搬动呢。一见危先生,带笑带说道:“哥你好自在啊!妹子带了你家妹夫,老远的来探望你俩哥嫂,哥反跑开了。”回头又高声唤道:“你舅子来哩。成日家说亲戚隔远了不得会面,今朝反装着姐儿躲起来哩。”
  那妹夫戚少甫嘻着脸走了过来,郎舅相见,自然有几句寒喧话儿。珠姑奶奶早先进了屋子,嚷道:“嫂子,哥回来哩。”
  里面应道:“姑奶奶你坐着歇一回罢,那行李横竖有他招呼阿桃安置呢。”危先生进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