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中惟陈千秋改号超回,与梁启超改号轶赐,就算是康馆天字第一号的门生。那康有为自试过南宫不售回粤后,又被朱一新驳倒,已郁郁不乐,虽日中以孔子自命,好欺饰庸愚,但恐自己日前夸张太过,自被朱一新驳倒之后,终恐被人知道,无以见人,便拟出游别省,托称如孔子周游列邦,暂时躲开广东亦好。适又接朱一新寄来一函,康有为一看,只看那函道:
  长素足下:日前踵门,得领大教,两相论学,想足下胸中仍有欲发挥者,弟亦甚乐闻教。然仆与足下,皆非新学中人,故谈及新学,皆如门外汉。若谈旧学,则弟读书廿年,生平所学,正欲质诸足下。或以函札讨论或对坐研究,弟不敢不勉。想足下自以为是,弟亦岂敢自以为非,他日将两人见解刊发成书,以待世人评议,亦雅事也。
  康有为看了,见朱一新自从驳倒自己,反来纠缠自己。更称要将两人辩论的见解刊发成书,这样无论世人见了,及自己学生见了,皆失自己体面,故三十六着以避为上着。是以托称周游各省之意,当要即行,便把朱一新来书按下不复。又想孔子当日周游,也带同门弟子前去,想这会如超回、轶赐等,自应一并同行。偏事有凑巧,那陈千秋正因有病,恰才回乡去了。康有为便问学生:“陈超回几时回来?”各学生都道:“ 不知”。康有为道:“ 他究竟是什么病呢?”各学生道:“他但午后潮热,同学中多疑他是夹色呢!” 康有为听了怒道:“超回家眷不在城里,他又不回乡已久,哪有此症?除是宿娼得来。但回也好学,断没有此事,你们休要乱说!”众学生便不敢多言。不想过了两天,陈千秋家乡已使人到城搬取千秋的衣物,道是陈千秋已死。死时自舌头至指甲统通瘀黑,活是夹色死的。康有为一听,也恸哭道:“斯人也而有斯疾也,亡之命矣乎!” 徐徐又道:“ 天丧余,天丧余!” 放 声 哭 了 一 会。各 学 生 也 来 劝 慰,康 有 为 道:“昔孔子谓颜回好学,不幸短命死矣,今吾之超回亦不幸短命,前后一辙,甚矣吾衰也!”说罢,复捶胸大恸。正是:
  论学偏逢高手辈,及门又丧得心人。
  要知后来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第 七 回 变宗旨遗书通革党 诈传道踏月涉荒山
  话说陈千秋身故之后,唇舌指甲统通瘀黑,康有为也学孔子哀冉伯牛之语,把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哭说了两句。又想起颜渊死,孔子哭之恸,自己改陈千秋的别号,唤做超回,因亦捶胸大恸。且见他有点聪明,又是自己心腹,一旦殁了,将来尽少一个帮手。加以同门感情,自然是要哭。当下各学生劝慰了一会,康有为徐徐拭泪对学生道:“可惜贤人天不予以寿。”徐又叹道:“昔者颜回好学,不幸短命而死,今吾之超回亦不幸短命死矣,古今一辙,安 得 不 令 人 发叹!”各学生再劝慰一会而散。康有为即洗过脸手,拿京潮烟袋抽了几口,细想学生去者不追,来者不拒,纵然死了,外面若没有分毫怜惜之情,哪里能感动同门?天幸来得一副急泪,好见得自己爱贤之心。到了次日,即学皇帝祭悼大臣一般,赐祭一坛,令各学生备礼物前往陈千秋原籍致祭,不在话下。
  且说康有为自被御史安维峻参劾之后,时粤督见他只是一个狂妄书生,料不能干出什么大事,故反说安御史小题大做,即糊涂复了,不啻替康有为洗刷了。那时康有为方始安心。自此,对着学生,也称自己道大莫能容,为世人所沮。但独坐无卿之际,又想起自己本来要做个中国圣人,五洲教主,奈学生天天出外标榜自己,凡外人仍是讥诮的多,信从自己的少。凑着中了一名举人,又不曾上进。因此满胸抑郁,终不免宗旨不定。见异思迁,是个自然的道理。偏事有凑巧,那时正是孙文、杨衢云等谋在广州起事。被汉奸泄漏了机密,致所事不成。被拿了朱、邱、陆、程四人,流血去了。康有为在万木草堂中听得此事,知道孙文是久读西书,是个英国医学士,杨衢云亦是久读西书的,那两人均是熟悉西国文明政治的人,一旦同谋起义,其志不小。又打听孙、杨二人发起一个兴中会,会里头的宗旨是因中国被满洲人占据了二百五十余年,因要兴复中国,这等题目,原是彼党宗旨。又闻得孙、杨二人的主义,是要将中国行个民主立宪政体的。究竟什么民主立宪,自己本不大知得。但这个名目尽觉新奇,横竖数年以来做圣做贤不大得人信服,不如从他那条路走走也好。不觉一想一击节,拍案道:“是了!这念头端的不错,不如派两个学生寻他,好与他同谋举事。” 继又想自己原是要做道学的,现在风气不大开,种族不大辨,多管当这条路是个犯上作乱的,人再不信自己是个道学的,却又怎好?便是这回派学生前去,怎么造词才好?
  想了想,打算定了,即唤学生林魁、梁启超进来。分坐后,林、梁二人先说道:“ 先生唤我们到来有什么指示?”康有为故作叹道:“你们瞧瞧中国里道头这十来年间,可成个什么样儿?甲申年被法人打破了福州,还亏补了几百万讲和。后到甲午年间,又被日人打得大败去了,亏那李鸿章几年精神,成了北洋水师,也降的降,没的没,那百来兆的海军资本统打掉黄海渤海间去了。陆路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