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说罢,那客人自去了。

  吴成哭道:“这等说,我主人已被害也。”又想:“客人既看不仔细,或者别有个鲁知县,不是我主人,也不可知。我今到彼探一实信才好。奈身边盘缠有限,又因久病,用去了些,连回乡的路费还恐不够,怎能前进”寻思无计,正呆呆的坐着。忽听得有人叫他道:“吴大叔,你如何在此”吴成抬头一看,原来那人也是一个宦家之仆,叫做季信,平日与吴成相识的。他主人是个武官,姓昌,名期,号汉周,亦是贝州人,现任柳州团练使。

  当下吴成见了季信,问他从何处来。季信道:“我主人蒙狄安抚青目,向在他军中效用,近日方回原任。今着我回乡迎接夫人、小姐去,故在此经过,不想遇着你。可怜你家鲁爷遭此大难,你又怎地逃脱的”吴成大惊道:“我因路上染病,不曾随主人去。适间闻主人凶信,未知真假。欲往前探看,又没盘费。你从那边来,我正要问个实信。你今这般说,此信竟是真了。”季信道:“你还不知么你主人被贼杀在柳州界上,身边带有文凭。狄安抚查看明白,买棺安葬,立碑为记,好等你家来扶柩。碑上写:‘赴任遇害,上林知县鲁翔葬此。’我亲眼见过,怎么不真!”吴成听罢,大哭道:“老爷呀,早知如此,前日依着驿丞言语,等狄爷兵来同走也罢。为何冒险而行,致遭杀身之祸!可怜新中个进士,一日官也没做,弄出这场结果!”季信道:“你休哭罢,家中还要你去报信,如今快早收拾回去。盘费若少,我就和你作伴同行。”吴成收泪称谢,打点行囊,算还房钱,与季信一同回乡。时已残冬,在路盘桓两月,至来年仲春,方才抵家。

  且说家中自鲁翔出门后,石氏常寻事要奈何楚娘,多亏公子鲁惠解劝,楚娘甚感之。鲁惠闻广西一路兵险难行,时时挂念。这日,正坐在书房,听说吴成回来,喜道:“想父亲已赴任,今差他来接家眷了。”连忙步出,只见吴成哭拜于地。举家惊问,吴成细将前事哭述一遍,取出家书呈上,说道:“这封书,不想就做老爷的遗笔。”鲁惠听了跌脚捶胸,仰天号恸。拆书观看,书中说:“我上任后,即来迎接汝母子。”末后,又叮嘱看顾楚娘孕体。鲁惠看了,一发心酸,与石氏、楚娘俱皆哭昏。正是:

    指望一家同赴任,谁知千里葬孤魂。
    可怜今日途中骨,犹是前宵梦里人。

  当日家中都换孝服,先设虚幕,招魂立座,等扶柩归时,然后治丧。鲁惠对石氏道:“儿本敢即去扶柩,但二娘孕体将产,父亲既嘱孩儿看顾,须等他分娩,方可出门。”石氏道:“都是这妖物脚气不好.克杀夫主。如今还要他则甚快叫他转嫁人罢。”鲁惠道:“母亲说那里话,他现今怀孕,岂有转嫁之理。”石氏道:“就生出男女来,也是克爷种,我决不留的。”鲁惠道:“母亲休如此说。这亦是父亲的骨血,况人家遗腹子尽有好的,怎么不留!”石氏只是恨恨不止。

  楚娘闻知叫苦,思欲自尽,又想:“生产在即,待产过了,若夫人必欲相逼,把所生孩子托付大公子,然后自寻死路未迟。”不隔数日,早已分娩,生下一个儿子,又且眉清目秀。鲁惠见了,苦中一乐,就与他取名为鲁意,字思之,取思亲之意。只有石氏不喜,说道:“我不要这逆种,等他满了月,随娘转嫁去罢。”

  鲁惠见母亲口气不好,一发放心不下,恐自己出门后,楚娘母子不保,有负亡父之托。正在踌躇,不想鲁意这小孩就出起痘花来。鲁惠延医看视。医人说要避风,鲁惠吩咐楚娘好生拥护。石氏却睬也不睬,只逐日在丈夫灵座前号哭。楚娘本也要哭,因恐惊孩子,不敢高声,但背地吞声饮泣。石氏不见他哭,只道他没情义,越发要他改嫁。过了两日,鲁意痘花虽稀,却不知为甚,忽然手足冰冷,瞑目闭口,药乳俱不进。捱了半晌,竟直挺挺不动了。楚娘放声大哭,泪如雨下。鲁惠也哭一场。

  石氏道:“不必哭,死了倒干净!”便吩咐吴成:“末满月的死孩,倒不用棺木。快把蒲包包着,拿去义坛上掩埋。”楚娘心中不忍,取出绣裙一条,上绣白凤二只。楚娘裂做两半条,留下半条,把半条裹了孩子,然后放入蒲包内。鲁惠也不忍去送,就着吴成送去。吴成领命,携至义坛上。那坛上住着个惯替人家埋尸的,叫做刘二,说道:“今日星辰不利,埋不得。且放在我家屋后,明日埋罢。”吴成见说不利,不敢造次,只得依言放下。到明日去看,却早埋好在那里了。吴成道:“怎不等我来看埋?”刘二道:“埋人的时辰是要紧的。今日利在寅、卯二时,等你不及,我先替你埋了。难道倒不好”吴成道:“也罢。”遂取些钱,赏了刘二,自去回复主命,不题。

  且说楚娘,夫亡子死,日夕悲啼。石氏道:“你今孩子又死,没甚牵挂了,快转嫁罢。”楚娘哭道:“妾受先老爷之恩,今日正当陪侍夫人,一同守节。就是妾有二心,夫人还该正言切责,如何反来相逼”石氏道:“你不要今日口硬,日后守不得,弄出不伶不俐的事来,倒坏我家风。”楚娘见夫人出言太重,大哭起来,就要寻死觅活。鲁惠再三劝解,又劝石氏道: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