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闹的一片。口口声声要打官司,要求大老爷公断了才肯心死。这当儿就有衙门前的值日差,叫做陈敬陈头儿的伙计,诨名---海狗唇老大的,便走过来大喝一声道:“呔。”只喝得一半声浪。定眼一看,这两个人都穿着花缎羊皮袍褂,常言道:“狗眼看高低。””(这老大原是海的唇儿,看起高低来更觉明亮些。一笑)又叫做:“只重衣衫不重人。”(上海地方愈加势利,但是上海只看着衣衫判高低,往往吃亏,所谓身上镂金错彩,家里蚌壳切菜,言其穷的精光,白铁刀且买不起一柄也。未知海狗唇老大所站衙门,是否上海县衙门,若是上海县衙门,寄语老大勿以为穿得起花缎羊皮袍褂,便算接财神也。吾未闻上海差役中有陈敬,伙计中又未闻海狗唇的诨名,可知不是上海县衙署了。)便放和了神气,忙道:“二位做什么?何不好好儿商酌,大老爷刚刚在厅上理案,假如听到了好不稳便。”那一个一脸鸦片烟的道:“你是谁?我决计要打官司呢?”那一个胖子道:“不打官司,终不能集事。老实说洋钱的交涉呀,又不是三元、二元、十元、八元的数目。”那海狗唇老大一听是钱债数目,又光景不少,连忙堆下笑脸来道:“请二位放手。在下便是今儿的值日头儿,陈敬的伙计---海狗唇老大。二位要打官司时,不妨请到前面茶坊里谈谈。”那两个听说他刚好是今儿的值日差,便不敢怠慢,跟了老大一直来到秋园茶楼上,泡了两盏茶。老大便请教名姓。
  那胖子道:“姓金,名子和。做丝茶掮客。却是徽州人。”那一脸烟色的道:“姓朱,名润江,是这里人。美洲法政学堂毕业生。河南尽先补用知州。有一票款子被这子和拐了去三五年了,为此要打官司追取。”子和道:“那里来嗄,不信你去问你老婆就是了。”那海狗唇老大原是积世的差役,一对眼睛何等厉害。地方上的绅商稍微有点名望的,哪一个不知道。就是坐官的补了那里的缺,先要紧办一张护身符,才可以坐官。怎样叫做护身符?就是所属地方上的绅士名姓,总是切莫得罪巨室之意。况乎差役老于地方上的情形,益发的如数家珍取之宫中。然但是这个朱润江从来不曾听得,要是客边人,他明明说是这里人……美洲法政学堂毕业生……河南尽先补用知州……心里暗暗的念了两遍,又偷眼瞧了几瞧,越看越不合起来。沉吟一回道:“朱先生的一票款子有多少呢?依在下的主意,何苦定要落地。(落地者犹言审问也)彼此都是体面人,还是讲结了罢,究竟多少款子呢?”润江道:“这个不兴。一定要打官司的。若说多少数目呢,内中还有首饰在里头哩。”老大便又想起金子和说问他老婆的一句话来。可知个里原因,不仅是钱债哩,倒是一件好生意。忙又陪笑道:“得放手时且放手,人情留一线,后来好见面,天下没有不了之事。朱先生的尊容一定有几口的,我们且去开双灯躺躺谈罢。”
  朱润江被海狗唇老大提起了抽鸦片烟,不禁张开大口,打了个呵欠道:“咦,如今烟馆是禁绝了,难道衙门前倒有烟馆吗?”海儿唇老大道:“烟馆虽然没有,抽烟的去处却很多,而且比那烟馆舒服的多。”润江便道:“很好,很好。”于是海狗唇老大,同了金子和、朱润江,离了秋园茶馆朝南走去,不过五七间门面,说这里是了。子和抬眼一看,原来是个客栈,写着“王家老栈”。里面有五六个女郎,装着很齐整,那一个正在那里刺鞋面上花朵儿,二个拿着竹牌接龙耍子,还有几个斗嘴儿说笑。看见老大进来,便争迎着嚷:“老大叔叔、老大伯伯……”老大道:“不要胡闹,有公事呢。快端整一个清静点的房间,精致的烟具,最老的那支甘蔗枪拿出来。这是金先生,那是朱先生。”那一个刺花的名儿叫做三三儿的,忙把活计一摆,含笑着抽着身起来答应着。又道:“楼上好吗?”润江便接过来道:“只要清静,楼上楼下倒不计较。”三三儿道:“楼上终觉清静点,跟我来呢。”于是一路上楼,点定了那个侧厢。三三儿便把烟具也端了来道:“那支甘蔗枪五爷正抽着呢,这一支象牙的,也很老的。”老大道:“这一堂问下来,五爷免不来要跌进去了。”(跌进去者,犹言押起来也。)子和道:“哪个五爷呢?”老大道:“怕人,怕人。银子几百万哩。不是儿戏的事情,又是府里发下来的哩。”要知毕竟是谁,且听下文分解。



第十二回 刻字匠揿头割耳 老东翁仗义疏财


  话说上文所说的那个五爷,原来不是别人,却是主使乔养仁,倒掉官商二百三十多万银子的那个陈老五。那陈老五当初他老子手里,却在商界上有些小名声,有万把银子的家私,十几年前已死了。这五爷却装出富贵公子的模样,不屑做商界中人,偏偏自命为学界巨子。其实不过认得几个字罢哩。于是明知旧学界上挨不进,还是新学界上去混混,便想须得出洋才能骗人。他恰好堂子里搭上了一个大姐,租了一所小房子,何奈老婆凶得了不得,吃他想出这计较来了,假说东洋留学去,岂知把铺陈行李搬到了小房子里去。一住三个月,足不出户。那大姐也不要他了,他钱也用完了。便回到家里,扬言学的是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