峰。只见小峰同来的一个人:却是个少年,穿着英白春妙的夹衫,蟹壳青实地纱,一字襟坎肩,鼻架金丝眼镜,嘴含纸卷烟,指儿上晶光耀目,黄头般大的一对金刚钻的戒指儿。摇着金牙小扇,举止风流,神采飞扬。容貌约有三旬左右,稍有几点麻疤儿,皮色白嫩,愈显其俏。只听得小峰道:“李家妈挑的膏子呢?”就是那开门的中年妇人答应道:“交给三姑娘收着呢。”月峰接口道:“在这儿哩,来了。”说着,在十景架上拿着个蜜缸送过去了。筱岑悄悄地和周三道:“和小峰同来的那个人,认识吗?”周三道:“就是方才说的那个什么词人呀。”筱岑点了点头,又道:“你刚才替我吹牛吹得太过分了。我连忙扳过来,岂知弄僵了,幸而小峰回来搭过了轿。我看月峰着实有点道理的,这么考试的一斗,非要让这个破绽拆穿了。月峰如此,小峰就更不是对手了。我想索性做实他,倒很有希望。”周三道:“怎的做法?”筱岑道:“我们走吧,马上去买一本这一科的闱墨看熟了,再来对付他们。我着手干了,你不要吃醋。”周三原来想狠狠的弄他一弄,如何不答应。于是略坐一坐,恰好小峰走来,光个面子。因为有心上人在这儿,也没工夫应酬他们。周三又替筱岑担心,也不敢多说,便站起身来,说要走了。小峰巴不得他俩走了,虚留一声,送了几步。倒是月峰瞧着姓杜的是举人很近情,连忙赶过来直送到楼下。结结实实的说明儿一定要请过来谈谈,或者“丹桂”听戏,等下了台,一起回来。还说明明儿是唱《花蝴蝶》。说到这里,身上摸出两张入座券,说是送给周三少,杜大少的。明儿一定过去赏个光。周三、筱岑接了入座券,应承了明儿一定要赏鉴妙技。月峰心里非常欢喜,直送到门口,瞧着周三、筱岑转过弯儿不见了,便关门进去。
  且说周三道:“好生奇怪,往常月峰没有如此亲热,小峰无此冷淡。今儿一变,竟变得大反其常了。”筱岑笑道:“如今信得过我的话吗?我的钓学是得过最优等的毕业文凭的。今儿还不曾施吕旺之大才,展子房之鸿划,月峰已倾倒万分了。”周三笑道:“罢也,闱墨不要忘记买来。”筱岑也不觉好笑道:“我忘了,小峰住的是什么里。”周三笑道:“你休问得出来。”筱岑道:“方才只顾说话,马马虎虎的进去了,不曾留心呀。”周三道:“不是『日兴里』嘛,这里不是东新桥嘛。”筱岑站住了脚,认了一认,道:“不错,如此别过了。我坐车回庄去。明儿我来约你。”周三道:“横竖我明儿要到宝庄上打票子呢。”筱岑道:“就是海底枪笆的一件生意嘛,不知道要预备多少。我也搭些子小份儿,靠靠三阿哥的福。”周三大为得意的想:这空中楼阁我居然造的这么华丽。便没口子的答应着“可以,可以”。于是一拱而别。筱岑便雇了一乘“野鸡东洋车”向前马路去了。要知怎样情,且看下回便晓。



第六回 巨商破产接四连三 小鬼当家瞎三话四


  却说周子言周三,别过了崇茂钱庄的第一天接手的挡手杜筱岑,心里一百二十分的高兴,想道:气运红起来,只这样的顺溜。原想在陈少鹤身上哄个千儿八百的一票,够了端午节的开支,也心满意足了。到底还虑着方老头儿从中作梗,少鹤也操不得全权。岂知老天方便,先给我调排开了,接续的又是这个杜筱岑。当日在花想容台面上,凡他很像一个人,一脸的精明样子。岂如今儿一看,也不是个上流东西---创业不足、破产有余的一个人。是和陈少鹤朋同类也,“人以类聚、物以群分”一点不差。如今既是我要交大运了,少不得要改个样子。老底子那几处玩惯的门户,屏而不用。想到这儿,向身上一摸,摸出个皮夹子来,就在电灯底下打开来看,里头却有五元的钞票一张。三个英洋、二十来个角子。自言自语道:“大约有十元之谱。绰手有余的了。仁寿里可在眼前,“绮云阁烟馆”里的老二,我心心念念,要去住它一回,看他两腿儿肥的什么似的,叫人看了怎的不动火呢!曾经去过抽过三、五趟阿片,探探住夜的价值,至不可少要“梅花”之数。还须加上小帐:两只烟钱,半夜点心、水果、小吃等项。少不了又是两只大洋。算算七、八块洋钱玩一趟,委实舍不得。曾经和他商量,做两不吃亏的方法---花两只洋关房门。他说不是野鸡,做不到。好人家女儿,小老班娘娘认起真来,两记“绍兴大耳脖子”。(寄文不知所指。)今儿既有这几块在身上,落得阔一阔。明儿就面团团了。主意决定,便弯进了仁寿里“绮云阁”老二那里去,开了个过夜灯,抽了一夜。须知这回所抽的,并不是阿片。(妙不可言)次日十二点钟才得出来。
  身上只有一块英洋,七、八个角子,便坐把车子来到宝善街“怠园烟馆”(“怠”字妙极,具有深意)老主顾巧生堂里开了个灯,巧生代烧着烟道:“周先生,今儿怎地这么早?看来神气不清,很乏的样子。敢是在相好那里快活哩?”周三伸了个欠,笑而不言。接着抽了两口阿片,便笑说道:“有趣,有趣!『绮云阁』里的小老班娘娘着手了!”巧生“嗤”的一笑道:“哪一个嗄?老二呢,还是老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