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家里头顿然多了一大堆的雌儿。如今是愈发狠了,索性要论万洋钱娶一个妓女哩。钱呢,原来是你的,但是不过两三个月之内,已失去了家私三分之一。这么说来,不消一年,那就完了。少鹤,你可知道钱去了,是不曾回来的呢。常言道:笑着使去,哭不回来。并且上海地方是千层饼,比如你这么几十万银子的家当,也算不上一个财主,就是一天使个精光,也不算是个阔客。这么想来,却是何苦来呢?还有一句话说,只怕你听了不进呢,你花钱的本事端的不小,赚钱的本事你有吗?到底要赚一个钱,要有赚一个钱的本事。我劝你省省吧!谢秋云的一件,正经算了吧!至于妓女,哪里有什么真情真义呢?总而言之无非想你几个钱罢了。假如说你陈少鹤是个光身穷汉,那秋云就不认得你了,不要说是个光身穷汉,只消是个平常经纪人,也不你一了,睬也不睬你一睬哩。横竖眼下的市面,你也知道,银根之紧休说,你这点子年纪没有遇到,就是我今年齐头七十岁,在上海商界上混了五十余年,也第一回儿遇到。什么至不可少八千洋钱哩,一万洋钱哩,没弄处是没法的。”陈大听了端伯许多扫兴的言语,心里已老大的不然,然而还指望他唠叨过了,钞票拿将来就认悔气,给他排揎这一顿也就算了。及至临了,仍是个没有,不由得无名火升得什么样的高。登时摆出东家眉眼来,把桌子一拍,眼珠儿睁的滚圆,喝道:“伙计,你说什么岂不是放屁,我的钱由我使,谁说使不得。我要使钱倒要你说有无,岂不是反了。”端伯也动了肝火,老气横天,痰火砸地的道:“你在那里和谁说话,这等的没规矩。你爷死的时候,你又不聋不瞎的,你爷不是说的吗:『我那孽障不争气,眼看是一代光的样子,我这些小家私都靠着端翁的辛苦,与其被那孽障浪花,浪费,不如送了朋友。接着外国规矩,原是作兴的。不过我们中国这个风气没有开,我这几句话似乎骇人听闻,是的,我如今只好仿着刘先生的章法了:嗣子可辅则辅之,否则先生自取之。』这几句遗嘱,你岂忘了吗?尊大人既有刘先生的义气,我就没有诸葛亮的忠心吗?所以一点儿没有私情夹帐,一是一,二是二,一古脑交代你。你如今这等的荒唐,我一句话都没有名分说吗?休说我是你爷托孤重任,就是平常的一个老翁,你这等的行为就该训责,训责。一言蔽之,钱是你的,权是我的。不给你便怎样?”陈大暴跳如雷,大嚷大叫道:“反了反了,你,你这个老贼想谋王篡位了。你有拿着银钱的权,我就有用你不用你的权。”端伯听到这一句话倒钝口了,这一急,叫他急出一句顶门针的言语来道:“你想歇掉我的生意吗?摘脱我的权柄吗?我是你爷手里进的人。你爷给我的权柄,请你爷来歇掉我?”陈大冷笑一声道:“好,好。我同你新衙门里去讲。”这个当儿,端的闹的太凶了。一众伙计都奔集拢来想劝解。内中一个账房姓杜号筱岑,却是个洞庭山人,超超等的能为,却是拍马屁。常言道:“千穿万穿,马屁不穿。”所以陈大的老子鹤卿,也当他一个信托朋友,十分靠得住,就是方端伯也很重用他。其实骨里此公的是否靠得住,新学家所谓:恰恰一个绝对的反比例。当时筱岑死活的把陈大劝到账房里坐了,连忙倒茶递水烟筒,一迭连声的喊茶房倒洗脸水,亲自滴了十来滴林文烟花露香水,拿没曾用过的毛巾,透明的芝兰肥皂,一古脑儿端整的齐全。东家老班叫的震天价响。陈大大为合意,洗过了脸,筱岑跟手点了鸦片烟灯,抢了一张五元的钞票,吆喝着茶房飞也似的飞到二马路“广诚信”,去挑五块洋钱福字烟膏。一块洋钱二钱五分的那一号。五块洋钱只要一两二钱五分,多了不好了,不是福字号了,那便不配东家的身分,抽决计不要。茶房奉命,自然如飞而去。原来没多路,只穿过大马路就到了,竟没五分钟时已挑了回来。筱岑便请陈大躺下,自己却躺着对面,替陈大装烟,陈大瞧着筱岑如此恭维,又恰好烟瘾也到了,更觉得事事慰贴。看他年纪又轻,人才很漂亮,便堆下笑容道:“倒难为你想得周到,我被那老贼气得我烟虫都跳起来了。”筱岑道:“东家怎地和挡手闹起来呢?”陈大便把原委说了。筱岑忙道:“恭喜,恭喜。那么就是正主儿的老班娘娘了,伙计喜酒是要喝的。”陈大竟然心花怒放。自从生了耳朵以来,直没曾听到这么甜津津的言语,嘻着嘴,死活的合不拢来。那筱岑又道:“至于洋钱方便得很,待伙计出几张即期票,这便是同现洋钱一个样子的。若说零星用,千把洋钱的钞票,现在存着呢。”陈大顿然大悟道:“你的计较很通,很通。给我写一张五千元的即期票,再出几张一千元的,五百、三百元的,不管他多少,每一样写他十张,放在身上。比如钞票似的一样使吗?我们竟是杜做的钞票哩。你恰恰姓杜,巧极巧极。横竖左右闲着,成日家做这钞票岂不有趣。不过一张小方纸儿,值不了一文钱的本钱。大而言之,十万八千;小而言之,也不过就是这样的一百二百,尽着高兴写去,我不是一位活财神吗?”筱岑道:“东家岂不是活财神呀,就是财神也没有东家这般阔绰呢!”陈大刚要说什么,只见几个伙计进来说:“挡手卷铺盖了,立刻要回去了,不管事了。”陈大一听此言,直跳起来拍手道: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