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眼泪来。那音乐也弹不成调,舞马一时乱舞起来。安禄山大怒,命军士手执大刀,在乐工身后督看着;稍有疏忽,便用刀尖在肩背上刮刺。有一乐工名唤雷海青的,一时耐不住悲愤,便把手中琵琶,向阶石上一摔,打得粉碎。
  他噗的向西跪倒,放声大哭,口中嚷:“万岁爷!”安禄山看了,愈是怒不可当,立喝令军士,把雷海青揪去,绑在戏马殿柱上,把他手脚砍去,再把他的心肝挖出来。雷海青到死还是骂不绝口的。那时有一位诗人,名王维的,也被军士捉去,监禁在菩提寺中;闻得雷海青惨死的情形,便作一首诗道:“万户伤心生野烟,百官何日更朝天?
  秋槐落叶空宫里,凝碧池头奏管弦!”
  如今再说杨贵妃与杨国忠,未出京以前遇见神鬼的事,早已预伏今日的大变。这时贵妃在长生殿中昼寝,醒来,见帘外有云气濛濛,罩住屋子;便令宫人走出屋子去察看,忽见一头白凤,口衔天书,从空中飞下院子来,站在庭心里。宫女十分诧怪,忙去报与贵妃知道。贵妃亲自走到庭心去,命永清、念奴,设下香案拜着,把天书接来,那白凤一伸翅,向天空飞去了。看那天书上写道:“敕谪仙子杨氏,尔居玉阙之时,常多傲慢;谪居尘寰之后,转复骄矜。以声色惑人君,以宠爱庇族属;内则韩虢蠹政,外则国忠兼权。殊无知过之心,显有乱时之迹。比当限满,合议复归;其如罪更愈深,法不可贷,专兹告示,且与沉沦。宜令死于人世。
  贵妃读毕,心中老大一个不乐;嘱令宫女守着秘密,莫说与万岁知道。把那天书收藏在玉匣中,隔着三天,打开玉匣看时,已不知去向了。不多几天,那杨国忠宅门外,忽然来了一个中年妇人,指名要拜见丞相。那看守宅门的家院,如何肯替她通报,吆着鞭子赶着打她。那妇人大叫起来,说:“我有紧要机密大事,须面见丞相,尔等何得无礼?若不放我进去见丞相,我即刻能令宅中发火,把丞相府第烧个干净。那时尔等才知我的厉害呢!”那门公听她说出这个话来,便慌慌张张地进去,报与丞相知道。杨国忠听了,也很是诧异,便命召那妇人进见。那妇人见了杨国忠,便正颜厉色地说道:“公身为相国,何不知否泰之道?公位极人臣,又联国戚,名动区宇,亦已久唉。奢佚不节,德义不修,壅塞贤路,谄媚君上;年深月久,略不效法前朝房、杜之踪迹,以社稷为念。贤愚不别,但纳贿于门者爵而禄之;才德之士,伏于林泉,不一顾录。以恩付兵柄,以爱使民牧。噫,欲社稷安而保家族,必不可也!”国忠大怒,便喝问:“妖妇何来?何得触犯丞相?何不畏死耶?”
  妇人听了,却仰天哈哈大笑道:“公自不知有死罪,奈何反以我为死罪!”国忠奴极,喝令左右:“斩下这妖妇的头来!”
  一转顾间,这妇人忽随地而灭。众人见了,一齐惊惶起来。一转眼,那妇人又笑吟吟地站在面前。国忠喝问:“是何妖妇,胆敢戏弄丞相?”那妇人长叹一声,说道:“我实惜高祖、太宗之社稷,将被一匹夫倾覆;公不解为宰相,虽处辅佐之位,无辅佐之功。公一死小事耳,可痛者,国自此弱,几不保其宗庙,乱将至矣!”她说完了话,大笑着,出门而去。如今果然闹得京师亡破,皇室播迁。
  那玄宗带着众宫眷,西出长安,一路风餐露宿,关山跋涉。
  将军陈元礼,统领三千御林军,一路保护着圣驾,在前面逢山开路,遇水填桥。忽而在前面领路,忽而在后面押队,兵士们奔波得十分辛苦;到晚来,还要在行宫四周宿卫,通宵不得睡眠。那军士们心中,已是万分怨恨。那时因长途跋涉,后面输送粮食,十分困难;只留下一二担白米,专供应皇上御膳用的。
  便是那文武大臣,都吃着糙米饭,军士们吃的更是粗黑的麦粉,每人还不得吃饱。原是每人领一升麦粉的,这一日到了益州驿,军士们在驿店中打尖,上面发下麦粉来,每人只有六合。军士们大哗起来,围住军粮官,声势凶凶的,几至动武。那军粮民对众军士道:“这是杨丞相吩咐的,只因粮食不敷,每人减去四合麦粉。”内中有一个胖大的军汉,跳起身来,大声喝道:“什么杨丞相,俺们若没有这奸贼,也不吃这一趟辛苦了!这奸贼总有一天叫他知道俺弟兄们的厉害!”他一句话也没说完,便有一个军尉,在一旁喝住他;那军士们非但不服号令,反大家鼓噪起来,说军尉欺压军士。正扰乱的时候,那大将陈元礼恰从行宫中出来,见了这情形,便喝一声:“砍下脑袋来。
  ”便有校刀手上去,咯嗒一声,把那胖大军汉的头斩下,便在行营号令,才把军心震服。
  看看夜静更深,官店里忽然并头儿踱出两头马来。在店门口执戟守卫的军士,认得骑在马上的,一个是杨丞相,一个却是虢国夫人,身上披着黑色斗篷,骑在马上,愈觉得妩媚动人。
  他兄妹二人,虽在逃难时候,却还是互相调笑着,一路踏月行去;清风吹来,那守卫兵隐约从风中听得杨国忠说道:“明日在陈仓官店相候吾妹。”以下的话,便模糊听不清了。他兄妹二人,偷着并骑出去,在野外月下偷情。直到三更向尽,还不见杨丞相回店来。守卫兵直立在门外守候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