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,赵全连忙磕头。贾政连忙一手拉了他起来,说道:“赵老哥,你的不是呢原也不小,亏得天恩高厚,发到这里来,到底是个旧同寅儿,我怎么肯慢你。况且咱们自从祖宗下来,从没敢刻薄待人。你往后再不要这样,咱们大家侍候主子,当今圣上就是一个天,大家戴着天,拿出个良心就好。你往后只要自怨自艾,做过堂官的人怕没有个弃瑕录用的分儿?我本要留你在府中做个朋友,但是朝廷家的规矩,不敢不钦遵。我且检一个小庄,请你住去。你也是得了大不是的人,查抄过的人,家口没有养活,一起儿同去也好。咱们见了面,就请吧。”
  这赵全要见贾政,只望免了他服侍焦大,谁知贾政倒反这样施恩,想起从前自己来查抄贾政的光景,真个愧也愧死,只得再爬下去磕头。贾政就吩咐贾琏,安顿他去了。贾政一直进来,看见王夫人众人都在那里,也将赵全的事说了一遍,说道:“咱们世代忠厚人家,时刻留些有余,还恐怕天恩祖德承载不起。大家伺候过老太太,想着老太太怎么样的仁慈,咱们敢忘记了?”
  王夫人众人无不叹服。贾政又说起:“下朝回来,姜姑爷约我过去,我也不知什么事情,到了那边,才晓得良玉外甥这番古道,然而所说的话也太过了,却也断断不能依他,就是中间人的话儿,也决然不能从命。”
  王夫人便问:“说的什么话儿?”
  贾政就将林良玉话说出来道:“从小儿父母双亡,毫无家业,全亏这边父母血抱成人,现在这些产业家人统是这边父母遗下来的。他而今已经得了官,除现在房屋及彀沟里外,全数要让与他的妹子,苦死苦活罚神赌咒地求我做主。姜、曹诸公见我恼怒起来,再三地说,兄妹二人各分一半,全了他的孝友至情。林外甥还不依,说我们果真不依,他就赌下誓,要挂冠而逃的。我也十分敬他,也说不出什么样的话。停一会子,他们还要过来,这便怎样?甥女也在这里,这便怎么样的调停?”
  王夫人也说:“果其太过了,真个中间人说的也就过分得很。”
  黛玉心里却已长久知道了,到这时候也不能说出一句话儿。为什么呢?若说不依,就不知他哥哥的至性;若说依了,又不是贾政的意思,只管回不出。贾政道:“甥女,这件事情到底是你们兄妹的情分,你要好好地回他。”
  黛玉就说出一番不亢不卑的话来,叫贾政以下人人敬服,没有一个字儿好驳回她了。黛玉就说道:“论起来,哥哥这种苦情,中间人这番议论,也不便不依。无不过舅太爷、舅太太的性情只爱帮扶着人家,不要人家帮扶咱们,祖宗下来统是这么样的。但则哥哥的意思,却不是单单地惦记渭阳,要想尽些心力。不过想到罔极无报之处,还留下甥女一个人儿,爱本及枝,出于至性,就算全数推让,才满他的愿儿,不过咱们没有这个理便了。而今亲友商劝各半均分,我们如再不依,就不算成人之美,爱人以德了。”
  黛玉不谦不让,说得轩轩昂昂的。就贾政、王夫人心里也道是的,不过贾政说一句:“这么样,我总不能担承。”正在说着,喜鸾、喜凤也就过来,外面林良玉、姜景星、曹雪芹也来了。为这一件足足的往来五六日,方才将各半之说说明,就选了好日子,送过册籍来。总帐细帐倒有二十余套,像一部大书。送过来的双身家人,便是蔡良,算一总管事,其余副管事九个人,单升管内外城各银楼字号,相军管南边庄地买卖,汪福管湖、广、川省的帐目,徐喜管浙、闽、广东的帐目,周秀管河南、山、陕西的帐目,吴昌管天津、山东、淮扬的帐目,曹诚管盐务贸易,卜胜管洋行贸易,蒋涵管各色衣饰行头,带管领班,余外零星的执事也不计其数。这蔡良便有个王元的身分,统计一千万有零。却说袭人,自从到了林府,逐日间检点尺头衣服,照料各项成衣,又添了戏班里的行头,事情也尽烦着。又不能一直到喜鸾处回话,总要候蔡良家的示下儿,将来伺候黛玉受些折磨,不必说了。还听说紫鹃、晴雯也收了,还要跟着她叫声姑娘儿。这紫鹃老老实实的,只怕还有些旧姊妹的情分儿。唯独晴雯,仇也深,嘴也利,性也刚,只好三零四碎受她的牵扳便了。想起从前自己的身分,原是宝钗以下第一个人儿。怎么样就错了主意,跨出这个门,又走到别条路上去。不要说见不得宝玉,也没有脸再见宝钗。我也错了主意,已经这样,何不搬到他州外府去了,偏生的被林府上千方百计弄了过来,弄到黛玉手里。从前宝姑娘原也待的好,出来的时候,也是他娘儿两个哄我出来。我若能跳到那边去还好,若长久在黛玉身边,那就罢了。袭人这些想头,一日也想有百十遍,独自一人的时候,眼泪儿也不知流了多少。这一日,一众男妇家人过来,黛玉先叫往各处磕头去。袭人见了宝钗,也硬硬咽咽说不出的苦,宝钗也尽着揉眼,说道:“你快快的去见你奶奶,等个空闲儿,咱们着实讲讲话。”
  袭人就同众人过去了。那边黛玉预先吩咐已定,拉定宝玉叫他会会袭人,偏是贾政叫宝玉去了。蔡良便传出黛玉的话来:“男女家人分两班进去,单是蒋奶奶末了一位替另进去。”
  袭人便猜不出黛玉的什么意思。袭人果真等候众人见了出来,方才进去。见了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