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宝玉迷了本性,自潇湘馆回房。将及进门,被莺儿提醒了一句,即便栽倒了,吐了一口血出来,登时昏迷不醒。慌得一家子都赶了来,把宝玉扶到床上去,只是昏昏沉沉。试试他身上,微微的有些汗点儿。王夫人、宝钗只是眼泪鼻涕的。李纨也慌了,贾政又有公事未回,贾琏飞风的叫人骑着马请王太医去。去的人一会子就转来,回道:“王太医出城去了,小的已经叫人打着车沿路招去,也留人在他家里省得错过了。小的听说大街上到了一位广东的名医汪大夫,脉息药味儿通好,门口也热闹的很,通说他强,小的也请了来。敢则先诊诊脉,再不就打发了马钱,单等王太医瞧。”
  贾琏心下踌躇,王夫人便道:“这小子倒也活变,且请上来瞧瞧。准,就吃他的药呢。”
  贾琏听了,随即出去陪了进来,内眷们就回避在里间听着。先是叫人告诉贾琏,不要告诉他病原,只让他自己看自己讲。这贾琏就陪他到了宝玉床前坐下。这个汪大夫倒也不问什么,按了寸关,低着头只管静静的想。众人看见他这样光景,都说这个大夫有些意思。一会儿又换右手诊了,讨了纸拈子瞧了一瞧,大夫就自管摇起头来。众人皆呆了。又捏捏他的人中儿,宝玉就哼一声。大夫道:“还好。”众人略觉得放心些。大夫站起来,向贾琏让一让道:“外面讲。”
  贾琏就跟了出来,贾琏忙问道:“老先生看得怎么样?”这汪大夫摇着头努嘴咂舌地说道:“二老爷这个症候也不小呢。据晚辈看来,胃火热得很,故脾脉弦洪,火急上升,从肺窍而出于咽喉,故为咳血。总由胃虚不能摄,血为火逼,热经在心,移热于肺,切不可喝水。只恐转经火盛,到第七日后,还要发斑。”
  贾琏及内眷们通骇呆了。王夫人就间着壁问道:“问问大夫到底碍不碍,有救没有救?”
  汪大夫道:“二老爷,回上老太太,晚辈细细地瞧准了,怎么没有救?但请放心,只是这个病来的快去的迟,却是急性不得。如发斑、锦纹者为斑、红点者为疹。疹轻斑重,防它变紫黑色,以致热极而胃烂,一经出汗就难治了。晚辈总要好好疏解,化做疹子,这便轻下来,也好得容易。”
  王夫人与贾琏着实的称谢。这汪大夫就定下方儿来说道:“请二爷送给老太太瞧,这是犀角地黄汤,外加当归、红花、桔梗、陈皮、甘草、藕节,叫他快快地引血归经。先吃了两剂再瞧。晚辈还出城去有事,改日再叙罢。”就出去了。这里正在疑惑,王太医就来了。熟门熟路的,听见要紧,就一个人同了吴新登上来。贾琏慌忙同进去看了。王太医知道惊惶,连说:“不妨不妨,可回上太太,尽着放心。”
  贾琏道:“可要纸拈子?”
  王太医道:“不用,不用。”也便让出来坐下,王太医道:“这二爷的症候呢,原不轻。但只要看得清楚,大要在血虚肝臊,肝火乘肺,火盛烁金,自然冒了些出来。大凡肝经的治法,只可疏肝,不可杀伐。一面疏肝,一面保肺,就便涵养心脾。而且气统血,肝藏血,只可顺势疏达,解散肝郁,这心肺两经自然和养起来。”
  便提笔写了一帖道:六脉惟肝经独旺,郁极生邪,以致左寸微弱,心气衰极。总因木旺不达,侵克肺金;肺气不流,凝而为痰。血随气涌,法宜疏肝保肺涵养心脾。拟用逍遥散参术越鞠丸,以疏肝理气为主,肝平气行郁散,再进补剂。候高明酌定。王太医便将方儿定了出来,这里贾琏就送上去。王夫人见两个大夫意见不一,益发惶惑起来。贾琏就说道:“这王太医在咱们府中从没有错过,且将汪大夫的方儿给他瞧瞧。”
  王夫人点点头,贾琏就将汪大夫的方儿送出去。这王太医瞧一瞧,吓了一跳,就便道:“可吃了?”贾琏道:“没有。王太医笑道:“还好。这了不得,了不得!他竟看做了伤寒症内胃热的症候去了。岂有此理!还说道‘转经发斑’,可笑可笑,了不得。还说‘喝不得水’,笑话笑话。明明的《海藏》上说道:‘大凡血症,毕不宜饮水,惟气则饮水。你看宝二爷醒转来就要喝,也只给他杏仁米饮汤,少少的加些陈皮润润他的脾胃二经。这个方子吃一帖明日再换,只不要再给他气恼儿。”
  这王太医也去了。这里众人听了这番议论,见他说的针对,也都定了神。大家都骂起汪大夫来,说:“亏得没吃了他的方子,这可还得了呢!”贾政却也回来,听见宝玉又病了,心里也烦得很:“这个孽障,真个是前世的事,磨不清的!”只得叫了兰哥儿到书房里说话去,倒也不查问贾环。贾环也总不敢上去。这里王夫人、宝钗、李纨正闹着宝玉,那边喜鸾的吉期渐渐逼近来。王夫人一总交与探春、平儿。平儿帐房的事原亏喜鸾相帮,至于自己的喜事如何管得,虽有喜凤,也替她姊妹避着些儿,单是探春拿主。探春也时时刻刻过宝玉那边去,忙得两下里照顾不来,又苦的物力艰难,刚刚的过了端午节,贾琏帐目上还支不开来,先有兰哥儿的一番应酬,接手又办起这事。贾政又是爱体面的,遇着这林良玉的亲事,总说要厚些,留我的老脸儿。到银子上面便不管几遍地请示,只说:“你且照常的打个把式儿,等我慢慢开发还人家。”
  这贾琏真急得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