计修行,怎么带到天上去。既有此项,一则帮了舅舅过年,二则还了老太太白疼了我的帐,一辈子也爽快。但是要在母舅前交与舅母方好。”
  又想一想:“我是要修仙的人,这回子为世情上倒望起叶子金来,这一念好俗呢。”便双手摸着那个小小攒铜的着衣手炉,笑吟吟起来。不时间搬了来,果是有的。黛玉只不过要留些与晴雯、紫鹃,“我仙去了,给她两个做念。”便将六百两叶金另外装好,余者仍旧各自安放了。
  便叫她两个说道:“将来我的这些东西一毫也用不着,这几个箱子你们爱的就留着念念我,不爱的就赏些院子里人。”晴雯也懂了,笑道:“姑娘上天去么?”林黛玉顿着凤鞋尖笑道:“差不多。”紫鹃也笑道:“姑娘好上去,难道掉下我?我也要。”黛玉笑道:“你也要上去?好好。”
  这林黛玉原是天下聪明不过的第一个人,这一句话却好笑,似她这个人要上天就上天定了,连丫头也跟着去,岂不好笑。可见黛玉心已定到这样,哪里还有想到宝玉分儿。真个听凭宝玉化灰化烟,也一毫不相干的了。
  不过黛玉听见晴雯不一同跟着上天,也就觉得她终是那一路的,不如由她各人奔各人的,黛玉心里触到,却也未曾露相。到了明日,王夫人、贾政先后进来,恰好遇着。黛玉便当着贾政,将叶金六百两交与王夫人,说将就凑着年用。
  王夫人道:“怎么倒动起你的体己来?”贾政便道:“她这孩子实心,就使她的。”黛玉也喜。贾政去了,王夫人等候宝钗来了,李纨、惜春也来了,王夫人也去了。
  王夫人倒不为这金子欢喜,却疑心黛玉回心过来,悄悄问晴雯。那晴雯还不直说么,她要上天,不要这些俗物了。王夫人又惊又笑,只把头来摇,心里便忖道:“宝玉这实心孩子便怎么样?”这日天晚,李纨等也都去了。
  这里紫鹃、晴雯都说昨日搬箱子的时候,箱子原放在阁儿上。这阁前倒罢了,那一带阁道上隔着玻璃倒望得远。小丫头们还说,前日下雪的时候更好看呢。怪不得这班小东西整日间在楼梯上咕咚咕咚的,叫着她也不理,只往上头钻,一似掉了什么似的。
  黛玉道:“今日几时了?”紫鹃道:“昨日大月半”黛玉道:“这么着,今日月亮很好,不知天上云彩怎样?”
  柳嫂子在院子里说道:“云彩儿吹尽了,西风到晚也止了,你看这个天青得好看呢。”晴雯道:“姑娘也大好了,咱们等月亮上来大家上去玩玩。”黛玉也依了。
  这些小丫头听不得一声,就咕咚咕咚上去望,乱说八道地道:“东边亮得很了”,又说道:“这里也射过来了,”又说道:“咱们这竹子里也花花绿绿的,”又拍手道:“慈鸭都家去完了,”只惹得柳嫂子在院子里仰着头、摆着手、悄悄地说她们,又赶到那一边去摇摇手。这晴雯听见也赶出来喝着。
  谁知道黛玉的心静,只听见“慈鸭家去完了”,陡然间触起双亲亡过无家可归,忽然间泪落不止。那些老婆子们次第将阁上火炉温着,依了黛玉,只在中间点一盏小小玻璃灯,也用小镜屏遮着不许它分着月色。这里黛玉、紫鹃、晴雯便慢慢地转过曲屏风来。
  紫鹃便叫仔细些,只为屏风后花砖下年深月久,多有竹鞭行过来,就在砖缝里迸出一笋,皆因曾经封锁之故。靠着扶梯边也还长起一根竹竿撑到楼板上,砍了一大半,还枯了小半竿。小丫头们时常去摇着它玩。黛玉等到了阁上,索性将玻璃窗开了。
  这冷气却也不小,虽则护着貂鼠、暖着火炉也刚敌个住。远远的一轮明月涌将上来,这里天也大,阁也高,月亮也起得快,倒像有人赶着走似的,直把这一簇人全浸在大月光里。黛玉便说:“你们不必拘着,各人随意走走。”黛玉便捡一月亮正面处扶了栏杆立住了。
  仔细看,恍恍的山河影子也辨出来,只见这大观园也不小,立在这里十分冷清,比从前凹晶馆同史湘云联句时看月亮还皎洁亲近些。便想:“这月亮果然可爱,我最舍不得。谁人还能做一两句赞它?就算鲍照的‘纤纤如玉钩,娟娟似娥眉’像些,也不能说出它精神来。这样圆月怎么赞好,那杜甫、李白的‘金盆’、‘玉盘’更俗些儿了。白香山‘照他几许人断肠’,王安石《梅花诗》‘好借月魂来映独’,算好了,也不过旁面说说,有些意思罢了,其实这样空明精彩,谁人说得亲切。”
  又想:“这月亮到底是个圆,照下来这样可爱。照上去便怎样?要得知道,总要上面去才好,不要天上还另有个月亮。我若立定志修成了,怎么不许我上面看去,也便四下里望望。这大观园中楼台上的瓦,明靓靓着了油似的,这些树木远远的同这碧峦翠障分别不出。近的也便水洗过似的,那一曲一曲的池子如镜子新磨。再望去远远的即是荣国府,这灯火之影也还如火龙一条。”暗暗点头道:“这府里事情也难,舅舅年纪也渐渐大了,怎么得个经纬人出来把持把持。”
  忽然远远的深树飘出一声钟声来,真个地迥天空,倍觉悠扬入耳。也似有倾经之声,月里望去约是栊翠庵,便想到:“惜春姐姐立志也坚,但只管念这些经做什么,我若是心里一明,立刻就去了。”紫鹃等怕她着了寒,半中间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