姐昨夜忽然染恙,至今卧床未起。”梁生闻了这消息,暗自惊异。看看过了三日,到第四日,只见柳公入来说道:“老夫报你一件奇事。”梁生问:“甚奇事?”柳公道:“梦蕙小女于三日前抱病卧床,朦朦胧胧不省人事,今朝顿然跃起,口中却都说梦兰的话,说是梦兰借体还魂,要与贤婿续完未了之缘。你道奇也不奇?”梁生听了,正合前夜梦兰所言,不觉失惊道:“不信果然有这等奇事。”便把梦兰魂魄曾来相会的话,备细说知,并取出唱和之词与柳公看。柳公佯惊道:“不想倩女兴娘之事,复见于今。老夫前日明明的失了一个女儿,得了一个女儿,今却暗暗的失其所得,而得其所失,真大奇事。然若非梦兰魂魄先来告知,贤婿今日只道老夫假托此言,赚你续弦了。”梁生道:“情之所钟,遂使幽明感遇,魂既可借还,缘亦当借续。小婿愿即聘娶梦蕙小姐,以续梦兰小姐之缘。”柳公笑道:“贤婿如今肯续娶梦蕙了么?体虽梦蕙之体,神则梦兰之神。‘虽云新茑萝,实系旧姮娥。’贤婿不必复致聘,老夫即当择吉与你两个重谐花烛便了。”梁生欣喜称谢。柳公选定吉期,张宴设乐,重招梁状元入赘。花烛之事,十分齐整,自不必说。
  梁生与梦蕙拜堂已毕,众女侍们簇拥着共入洞房。合卺之际,梁生见梦蕙资容美丽,心中暗喜道:“梦兰借体还魂,我只恐他神虽是而形不及,今幸借得这般一个美貌女郎,真与梦兰无异了。”梦蕙也偷眼窥觑梁生,见他人物风流俊爽,果然才称其貌,私心亦甚欣慰。须臾合卺已罢,众女侍俱散去。梁生起身陪着梦意拥入罗帏,梦蕙十分羞涩。梁生低低叫道:“夫人我和你今宵虽缔新欢,不过重谐旧好,何必如此羞涩?”梦蕙听说,暗自好笑,却只含羞不语。梁生此时不能自持,更不再问,竟与他解衣松带,一同就寝。此夜恩情不能尽述。正是:
  
  一个冒桑作柳,一个认蕙为兰。一个半推半就,乍相逢此夜新郎,一个又喜又惊,只道续前生旧好。一个絮絮叨叨,还要对夫人说几句鬼语;一个旖旖旎旎,未便向状元露一片真情。一个倚玉偎香荷,幸遇再还魂的倩女;一个羞云怯雨,怎当得初捣药的裴航。流苏帐中,妄意欢联两世;温柔乡里,那知别是一人。不识巫山峰外峰,笑杀襄王梦里梦。

  合欢方毕,早已漏尽鸡鸣,两个起身梳洗。梁生在妆台前看着梦蕙,说道:“且喜夫人后身美丽,无异前身,我和你两世姻缘,只如一世了。”梦蕙微微冷笑。梁生又道:“夫人,你前日再三劝我续娶令表妹刘梦蕙,今日神是夫人之神,体借梦蕙之体,也算我与令表妹有缘了。”梦蕙只是冷笑,更不应答。梁生问道:“如何夫人只顾冷笑,并没半语?”梦蕙忍耐不住,笑说道:“我原是梦蕙,不是梦兰,郎君只顾对我说梦兰姐姐的话,教我如何答应?”梁生道:“夫人休要戏我,你前夜明明说借体还魂,如何今日又说不是梦兰?”梦蕙笑道:“生者自生,何体可借?若死者果死,何魂可还?郎君休要认错了。”梁生惊讶道:“这等说起来,夫人真个不是梦兰小姐,原是梦蕙小姐了?难道梦兰哄我不成?”梦蕙笑道:“哄与不哄,妾总不知。”梁生呆想了一回,跌足道:“是了,梦兰劝我续娶梦蕙妹子,因我不从,故特把借体还魂之说来哄我,托言复还旧魂,使我更谐新好。”又沉吟道:“但岳父如何也是这般说?莫非梦兰也现形,去与他说通了,一同来哄我的?”梦蕙笑道:“郎君不必多疑,我且问你,如今可怨悔么?”梁生道:“此乃令姐美意,如何敢怨?况小姐才貌与令姐一般,我今得遇小姐,亦是三生有幸,岂有怨悔之理?”
  梦蕙道:“郎君既不怨悔,今可还想梦兰姐姐么?”梁生听说,不觉两泪交流,说道:“新欢虽美,旧人难忘,况令姐死于非命,骸骨无存,此情此恨,何日忘之?”梦蕙道:“郎君真可谓多情种子,妾虽不曾借得姐姐的魂魄,却收得姐姐的半锦在此,郎君今见此半锦,便如得见姐姐了。”说罢,即取出那半锦来。梁生接过来看了,睹物伤情,泪流不止。因问道:“这半锦是我昔年聘令姐的,如何今却在小姐处?莫非也是令姐的魂魄来赠你的么?”梦蕙笑道:“魂魄如何可赠得我?且问郎君前夜所见梦兰姐姐,毕竟是鬼不是鬼?”梁生道:“令姐既已亡过,如何不是鬼?”梦蕙笑道:“若姐姐果然是鬼,只好夜间来与你相会,日里必不能来相会,待我如今于日里唤他来与郎君一会,何如?”梁生道:“你如何唤得他来?”梦蕙起身向房门外叫一声:“姐姐!快来!”叫声未绝,只见钱乳娘和众女使簇拥着梦兰冉冉而来。梁生大惊,忙上前扯住道:“夫人,你毕竟是人是鬼?”梦兰笑道:“你今既续娶了新人,还管我是人是鬼怎的?”梁生携着梦兰的手,说道:“夫人,你莫非原不曾死,快与我说明了罢。”梦兰不慌不忙,把前日路闻刺客,暂避刘家,因将半锦转聘梦蕙的事,细细说了。
  梁生如醉方醒,如梦初觉,以手加额道:“原来夫人无恙,谢天谢地,只是夫人如何不便与我说明,却以人妆鬼,这般捉弄我?”梦兰笑道:“郎君昔日曾以男妆女,难道我今独不可以人妆鬼乎?”梁生听说,也笑将起来。钱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