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。”钱妪依命,等得柳公入内,便将这笺儿呈与观看。柳公看了,大加叹赏,随即请梦兰出来抚慰道:“我本试你一试,不想你心如铁石,操比松筠,真不愧为桑远扬之女,亦不愧为我柳玭之女矣。巾帼女子远胜须眉丈夫,可敬可羡。但我料杨栋决不是梁栋材,今杨栋不来见我,其中恐有假冒。”梦兰道:“他阿兄来说的如何是假?”柳公道:“你不晓得,他兄弟两人薰莸不同,我昔在襄州作郡时,这梁梓材便奔走公门,日来谒见,不惮烦劳。梁栋材便踪迹落落,非公不至。我所以敬服其品,岂有今日阿附权阉之理?我适对杨梓说:‘若杨栋果系梁生,教他录写梁生向日这些章句诗词来看。’今只看他录来不录来便知真伪。”
  正说间,门役早传进一封柬帖说,是内相杨府送来的。柳公拆开看时,正是抄录梁生的回文章句,却没有那和韵诗词。柳公仔细看了一看,笑道:“这不是梁生笔迹,可知是假的了。”梦兰接过来观看,果然与梁生所赠原笺上的笔迹大不相同。柳公笑道:“你可晓得么?梁生的回文章句,一向传诸于外,人多见过,故抄录得来,那和韵诗词并无外人看见,所以,便抄录不出。这岂不是假的?”梦兰道:“莫说诗词抄录不出,即使连那诗词也抄录了来,亦或是他兄弟之间曾经见过要抄录也不难,真伪之辨,只这笔迹上可见。今笔迹既不同,其为假冒无疑。但此既是假,则真者又在何处?”柳公道:“你且宽心,待我细访梁生的真实消息,少不得是假难真,是真难假,自然有个明白。”从此,梦兰略放宽了心,专候真梁生的下落。有一首《西江月》词单说那赖本初脱骗可疑处,
  
  若系门墙旧谊,也须亲谒师台。藏头掩面好难猜,知是张冠李戴。章句差讹笔迹,诗词不见誊来。料应就里事多乖,且听下回分解。

  不说柳公差人在外遍访梁生,且说梁生自从那日在茶坊中探知柳府消息,巴不得顷刻飞进京城谒见柳公,晓夜趟行,赶到长安城外。正要入城,只见一乘轿子从城中出来,轿前撑起一顶三檐青伞,轿边摆列着几个丫鬟女使,轿后仆从如云,簇拥到河口一只大船边,住了轿。轿中走出一个浓妆艳服的妇人来下船。船上人慌忙打起扶手,说道:“奶奶来了。”梁生看那妇人时,不是别人,却是表妹房莹波。原来,莹波因丈夫赖本初做了杨梓,受了官职,带挈他也叫声奶奶,接至京师,同享富贵。那日,为欲往城外佛寺烧香,故乘轿出来下船,十分兴头。说话的,常言道:“贵易交,富易妻。”赖本初既忘了贫贱之交,为何不弃了糟糠之妻?看官有所不知,若是莹波有良心,不忘旧要,与梁家往来,也早被赖本初抛弃了,只因他却与丈夫一样忘恩负义,为此志同道合,琴瑟甚笃。闲话休提,且说梁生当下见了莹波,惊道:“闻本初出外游学,却几时就做了官了?”忽又想起梦中仙女之言,教我来寻长安旧相识,莫非应在他身上?便策马近船边叫道:“莹波贤妹,愚兄在此。”莹波回头看了梁生一看,却只做不知,全然不睬,竟自走入舱中去了。正是:
  
  当年不肯做夫妻,今日如何认兄妹。
  贵人厌见旧时交,不记旧恩记旧罪。

  当下梁生见莹波不睬,只道他认不仔细,又策马直至船边,望着舱中高声叫道:“船里可是赖家宅眷么?”话声未绝,早有几个狼仆抢上前,将梁生一把拖下马来,喝道:“那里来的狂贼,敢在这里张头探脑,大呼小叫,我们是杨老爷的奶奶,什么赖家宅眷?”梁生听说,看那船上水牌果然写着“御马苑杨”,懊悔道:“我认差了,想是面庞厮像的?”忙向众仆陪话道:“是我一时错认,多有唐突,望乞恕罪。”众仆那里肯住,一头骂,一头便挥拳殴打。那随来的小校见梁生被打,急赶上前叫道:“这是襄州梁相公,打不得的。”众仆喝道:“什么粮相公、米相公,且打了再处。”小校劝解不开,发起性来,提起拳头,一拳一个,把几个狼仆都打翻了,救脱梁生。恰待要走,怎当他那里人多,又唤起船上水手,一齐赶来,把小校拿住,一发夺了梁生的马,又要把索子来缚那小校,说道:“缚这厮们去见我老爷。”那小校夺住索子,那里肯由他缚,两边搅做一团,嚷做一块。行路的人都立住脚,团团围住了看。梁生向众人分说道:“我一时错认了船里坐的女眷是我家亲戚,因在船边误叫了一声,他们便把我殴辱,又夺我的马,又要拿我的从人,有这等事么?”那些看的人听说杨府里拿人,谁敢来劝?梁生正没奈何,只见人丛里闪出一个穿青的人来对杨家众仆说道:“念他两个是异乡人,放他去罢。”又指着梁生道:“况他是一位相公,也该全他斯文体面。”杨家众仆喝道:“放你娘的屁!我自拿他,于你甚事,敢来多口!有来劝的,一发缚他去见我家老爷。”那青衣人大怒道:“你敢缚我么?我先缚你这班贼奴去见我家老爷。别的老爷便怕你杨府,我家老爷却偏不怕你杨府。”杨家众仆道:“你家是什么老爷,敢拿我杨府里人!”青衣人道:“我家老爷不是别个,就是柳侍御老爷,你道拿得你拿不得你?”杨家众仆听说,都便哑了口,不敢做声。原来柳公在京甚有风力,杨复恭常分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