亏你有见识,拿了许多行李来。”翠翘道:“此儿随嫁之物,与他无干。他也决不敢来讨我的东西。如此辈既丧良心,自遭横报,不必说他了。只求娘凡事宽恕些,便是翠翘之受用矣。这是我孽障未完,故又到此,翠翘再不妄想了。”客妈见她这个光景,甚是得意,一下也不打她,一句也不骂她,两个且是合得来。
  那薄幸得了钞,躲在别处,等待翠翘起了身,然后回寓。见翠翘行李发去,顿足道:“便宜了客妈,二百两银子讨个人,倒有六、七十两首饰衣服。我本欲上门去取讨,恐一时撞着了王翠翘,扯住了要死要活,教我那时如何摆脱,岂不一发弄得不干不净。罢,丢了吧,只当送与婊子了。”遂一口气收拾起行李,备办些路上使用盘缠,竟回无锡去了。
  且说翠翘复落娼家,自叹道:“我命何蹇耶!千磨百折得从了良,又受万千之苦。今依然落在其中,岂非天之命也。这遭竟不妄想矣,便醉酒微歌。人以彼求欢,彼正借人遣兴,豪歌彻夜,放饮飞觞,其名遂振一时。
  来了一个好汉,姓徐名海,号明山和尚,越人也。开济豁达,包含宏大。等富贵若弁毛,视俦列如草莽。气节迈伦,高雄盖世。深明韬略,善操奇正。曾曰:“天生吾才,必有吾用。有才无用,天负我矣。设若皇天负我,我亦可以负皇天。大丈夫处世,当磊磊落落,建不朽于天壤,安能随肉食者老死牖下。纵有才无命,英雄无用武之地。流芳百世,亦当自我造命;弄兵潢池,遗耻万年。不然这腔子内活泼泼的热血,如何得发付也。”早年习儒不就,弃而为商,财用充足,最好结交朋友。闻翠翘有侠概,因同二、三壮士来访。
  客妈知道明山是个出头好汉,连忙叫翠翘相陪。四目瞻盼,两下俱有几分契爱。明山道:“闻卿来此一载,没有一人挂在眼内,可有此说么?”翠翘道:“人言过矣。妾特因人而交,相品而遇,但不以肝胆轻寄俗流则有之,若夫眼内贤愚好丑,何所不容!”徐明山道:“这等看起来,你倒是‘未知肝胆向谁是,令人却忆平原君’。若鄙人者,可充平原之万一否?”翠翘道:“英雄大度,应是太原异人。即平原君殆无此豁达也。”徐明山笑道:“卿尘埃中物色,英雄莫错认了也。”翠翘道:“我这双识英雄的俊俏眼,好不认得真哩!”徐明山道:“好了,徐海今日遇知己了。卿乃解人,我为卿谈解语,偶成一律请政。”诗曰:
  常是逢人气不平,相看白眼太憨生。
  肝胆向来曾寄客,文章况尔复藏名。
  抱璞不收和氏璧,闭关羞作蔡生迎。
  丈夫自有英雄志,肯与尔曹效谐缨。
  翠翘道:“喑哑叱咤,千人自废。雄则雄矣,可惜少了些王气。”徐明山道:“卿可谓知言,然余中心亦未敢以王期也。”因载酒留宿,翠翘即以终身托徐,徐毅然以为己任。
  次日,即以二百金为翠翘赎身,使之另居,讨一婢伏侍之。翠翘道:“君何不携我归家,乃又起此炉灶?”徐明山道:“卿此言可谓不如转玉。转玉欲十大朝官为媒,始嫁郝生。吾独不能以十万甲兵迎翠翘,妻且第居此,不越三年吾迎尔于归。大刀阔斧,剑拔弓张,前呼后拥,万马千军,此徐海得志之秋也。吾妻其沥酒东南以贺。今孑然一身,携了安归?如今只算得为卿赎身从良,尚未可议及也。”翠翘大悟。徐海乃置屋水隅,而令王翠翘居焉。徐海与翠翘处凡五月,乃别翠翘而去。去三年,杳无音信。
  一日,忽闻寇兵大至,居民逃散一空。从人皆劝翠翘迁居,翠翘道:“我与明山有约,虽兵火不可擅离此地。尔等欲去则去,否则生死同之。”从人不敢止,相率而去。俄有大兵一队,带甲数千,披坚执锐,将军十余人,突至绕其居,大呼曰:“王夫人在么?奉徐明山千岁令,迎请夫人。”翠翘因出见道:“只我便是。”
  那十数将官,几千甲兵,一齐跪下道:“夫人在上,众将士磕头。”夫人道:“有劳列位,千岁爷今在何处?”众军道:“千岁屯兵大荒,等候夫人。”夫人道:“既如此,即发令起身。”众将士又禀道:“夫人少停,銮舆即至。”王夫人下令道:“此地居民俱我邻佑,毋得据探劫杀,焚屋奸淫。不如令者斩首示众。”令下,三军肃然,一境安平,免于屠毒者,皆王夫人之德惠也。
  俄有大将军二、三十人,单辇宫娥而来。见夫人打躬道:“众将甲胄在身,不能全礼,叩参。”夫人道:“重劳列位将军。”宫娥们磕头道:“奉千岁爷命,叩接夫人。”夫人道:“起来。”迎接军士们俱叩了头。事完,众将禀道:“车驾已齐,请夫人更服登舆。”宫娥献上珠冠霞帔,夫人对镜理妆,宫娥伏侍扶上銮舆,前呼后拥而行。
  约半日,又有大兵来接。接的将官参过,献上供膳。至第三日方到大荒,早有二、三十骑探马飞来,护卫的扬声道:“快报千岁,夫人来矣。”探马如飞而去。
  不一时,炮响连天,营中旗号齐起,带甲十万俱拱立四围。军兵个个披金甲,将士人人挂虎头。中军杏黄旗展动,鼓乐喧天。一对对刀枪鞭锏,矛镰钺斧,抓锤镢棍,剑戟千戈,迎将落来。军士尽职事,继之九把描金伞,逍遥马上坐着一位三山帽、大红袍。碧玉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