动念。口口开笼,声声救苦,言闻于耳,感已铭心。倘遂其言,则虽死之日,犹生之年。昔人云:“骨化形销,丹忱不泯。因风委露,犹托清尘。”良有以夫。本欲哭诉君前,奈身无彩翼。所望者,郎君义胆包天,雄谋盖世,必能出奇计,引困龙离孽海也。平康恶况,度刻如年。早一刻,则沾一刻之惠。君之德也,妾之愿也。谨摇尾伏首,惟仁人是望是祷。
  翠翘写完了书,欲要隔窗掷去,又恐怕投不入,失落了,被他人看见。欲要寻人寄去,却又无人。正费踌躇,无心中走到楼下园内闲步。忽见一童子来挑水,翠翘问道:“你是哪家小官?”那童儿以手指口,作不能言之状。翠翘疑是楚家家人,因问道:“你莫不是楚家小官吗?”那童子连连点头。翠翘又问道:“我闻哑者必聋,你可聋吗?”那童子摇头作不聋状。翠翘低低道:“我有一缄寄与你相公,烦你带去,不可失误。”那哑子点头,就伸来接。翠翘便忙忙取了递与他道:“收好了。那哑子紧紧藏在贴内,打完水,竟自去了。
  次日,哑童儿又来汲水,翠翘走近前问信道:“可有回书吗?”那哑童儿点头相应,取出一条素纸封儿,递与翠翘。翠翘接了,便转身上楼抓开,止有“昔越”二字,不解其意。仔细沉吟,几翻费解。忽然有悟道:“是了,是了,他约我二十一日戌时越墙相见。今乃二十一,晚上他约来相会,须索要伺候他,经不得妈妈屋中有事耽搁哩。天,我王翠翘得见君子,仗他义侠,脱离火坑,全靠神灵默佑。”将楼上收拾洁净,以待楚生。
  将乃黄昏,忽然秀妈来看他。问道:“我儿身子健否?”翠翘道:“这几日渐觉平复。”秀妈道:“如此却好。你妈妈这两日为你婚姻终日碌碌,高不成,低不就,十分纳闷。你在这里甚是不便,那些浪子闻你的名,日日来扰,巴不得寻个主儿,等你也了却终身,你妈妈也有几两银子别用。如今有一邹家要来娶你,不知可成得么,甚是心焦得紧。连日不曾来看得你,放心不落。今略少闲,替你清谈清谈。”翠翘道:“有累妈妈费心。”锅边秀拿酒至,两人对酌,攀古论今,直至更深方散。
  翠翘心下十分慌张,送妈妈回去,将门重重关上,又将灯细照了一番。上楼开窗一望,早有一梯靠于窗前。翠翘且惊且喜,咳嗽一声,外面也咳嗽一声,便有人扶梯登楼,缘窗而入。翠翘一看,果是楚生,不胜之喜。因倒身下拜道:“薄命翠翘,流落烟花,望乞仁人,提出坑陷,生当衔环,死当结草。”楚生答拜道:“久仰芳卿,孝义绝人。近见牢笼娼室,不胜愤恨,每为发指。昨又承华札下颁,尽悉芳卿五内。小生虽不比许俊押衙,亦当勉力出卿于火坑孽海之中,必不敢负芳卿一片心也”。
  翠翘流涕感谢道:“若能如此,是翘之一天也”。二人相对甚乐。楚生因调之道:“身在娼门,孤芳自守,亦寂寞乎?”翠翘道:“心似太虚,一任浮云来往,何能染我?”楚生道:“只怕已染半蓝也。”翠翘道:“任他涅也不淄。”楚生道:“人非草木,未免有情,亦复谁能遣此。”因以身逼翠翘道:“良宵相遇,已不可虚度。况吾定计脱卿,岂可无以谢我。”翠翘道:“此身不死,愿以异日。”楚生道:“今日发仞之始,若不和谐,恐后事不利。”
  翠翘因要厚结其心,求他救拔身子;又因此身已失,非复昔日之比,便应道:“求郎拯救,岂敢惜荐衾枕。但愿他日切莫中道弃掷,使奴有白头之叹。”楚生忙跪地叩头,罚誓道:“我楚卿若负了王翠翘今日之情,强人开剥,碎尸万段,全家尽遭兵火。”翠翘因扶起道:“愿君转祸成祥。”于是男贪女爱,携手登床,玉扣含羞解,银灯带笑吹。一霎时无限温存。〔此后缺山歌一首,九十字〕雨罢云收,铜壶漏箭,且四催矣。翠翘道:“妾感郎君义侠,蒲柳之姿竟蹈崔、张之辙,唯君子怜而秘之。幸早定奇计,脱解妾身,终事君子,实心愿也。”楚生道:“此我事也,三日内定以奇计脱汝。”翠翘再三致谢,比及五更,楚生别去。
  次晚复至道:“我着人探访妈儿口气,她原无心把你从良,只想你身体强健,依然卖与番儿手,有两家在这里说,许了她七百银子,她还不肯,要一千两方卖,我一时又凑办不起。那主儿出了七百,若添百数讨了去,可不辜负了你这番义气,我一段热肠。吾今已另有一计矣。”翠翘听了,半信半疑道:“如今却计将安出?”楚生道:“三十六着,走为上着。”翠翘道:“此非上策,万一拿着,郎君脱身去了,叫我翠翘浑身是口,也难分说。一个好端端的人,倒弄得要死不能,要活不得,那时怎处?愿君再定良谋,此策殊未尽善。”楚生道:“不妨,吾有名马一匹,日行千里;马奴健儿,武勇超人,一夜工夫有三百里走。明夜缘窗而下,跨马往北,天明便离了本境。再雇了骡车,一同进京。我楚府里家眷,那个敢来拦阻。”
  翠翘心下犹疑,欲不依他,业已失身于彼,恐怕翻转面皮,为害不小。若是随他去,又恐一个走不脱,这番跟人逃走,免不得任她磨灭。千番思量,万般踌躇,进退两难,行止莫决。点头嗟叹道:“又遇魔头也。咳,我王翠翘错认他是个仗义君子,那知他是个行险小人,这事多管要做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