步低声”八个字。从西首廊下转入进去,是六扇云蓝粉漆洒金屏门,左边开著一扇,上竖著一块方丈的扁额。由此而进,静悄悄并无人迹,中间一条曲径,两边皆是翠竹苍梧,古僻幽深,果然是一点红尘飞不到。吉庆和见了颇觉羡慕,穿过曲径,便是白磬石三层台阶,上装著紫竹栏杆,上面一所明三暗五古旧的房屋,檐前挂著一排虾须竹帘。吉庆和同顾全步上台阶。

  有道人通报进去,法真和尚便迎出来,见了吉庆和,彼此见礼,复又通了名姓,然后依序坐下。小童献上茶,大家先喝了一口。法真又叫人将吉庆和行李搬进来,就在他住房后面桂花亭旁边那所屋内安顿。这才望吉庆和道:“老僧久仰大名,自恨识荆无自。昨得顾老先生荐引,极慰渴怀。今睹清颜实深万幸。以后便可时常叨教了。但是小庵虽居城市,僻近山林,暮鼓晨钟,颇嫌寂寞,加以黄荠淡饭,粥板斋鱼,悦口既难,安居亦陋,尚望包涵一二,莫怪老僧相待之疏。”吉庆和便忙接口答道:“住持说那里话来,小生游子他多,羁人异地,已作穷途之哭,谁怜失路之悲。幸得顾老丈之一言,尤蒙大和尚之见许,三生有幸,一榻可安,得来此地勾留,便是眼前极乐,诚非所料,尚复何言?第恐搅扰禅机,殊为耿耿耳。”法真见他语言不俗,便极口谦逊,复又谈了些书法,顾全这才作别,又向法真道了谢。然后法真与吉庆和送出方丈,见顾全去了,二人才回客厅,只见先前搬行李的那个道人走来说道:“吉先生的房已安顿好了。”法真听说,便领著吉庆和打从东首自己卧房窗脚下过去,绕了三四个湾子,便是桂花亭,越过亭子转入腰门,却是一所小小三开间的屋子,虽不宽大也还洁净。法真便指著那屋内西首一间说道:“这便是先生下榻之所了。”二人同到里间,吉庆和见自己的行李等件已安排得齐齐整整,心中甚是感激。因又向法真说道:“谢谢。”二人复到方丈。不一时摆出晚饭,彼此用毕,又闲谈了一会,才各归卧房而去。

  吉庆和到了卧室,就在灯下写了一封平安家信,预备寄回襄阳。忽然触起离愁,便叹道:“不料我吉庆和若大家财,因遭了两桩横事,弄得干干净净,不能在家侍奉老母,共守田园,反致流落异乡,与老僧为伍,命途多舛,何竟一至于斯耶!”著实的感叹了一番。不觉已是二鼓时分,便放开被褥上床安寝,一夕无话。到了五更将尽,听得佛殿上晨钟声响,便自起来开了房门,就有个小童送净面水,梳洗已毕,带了家信走到方丈里面,见法真已在那里打禅,便不敢惊动,回转身来就向各处游玩,又寻知昨日那个道人,将家信交付与他,请他得便寄去。正欲复回方丈,只听背后有人说道:“吉先生起得好早!”吉庆和掉过头来一看,正是法真,因答道:“住持早。”一面说,一面走,不一会又到了方丈,只见桌上摆着四碟小菜,两碗稀饭,于是二人吃了稀饭,在那里闲谈,彼此极相爱慕。由是吉庆和便在此安身,徐图机会。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  第五回 法外法僧舍栖身 遇中遇旅人得所话说吉庆和在妙相寺内,终日抄写楞严经,偶有闲暇,便到方丈与法真谈谈。法真也时常到吉庆和房里闲逛,彼此见著面,或议论些禅机佛理,或感叹些世态人情,却好法真立品甚高,脱却势利恶习,故此吉庆和竟与他结了个方外交,倒也颇不寂寞。

  流光弹指,又届暮秋,这日正是重阳,法真坐在方丈里无事,忽想起龙山落帽故事,便来邀吉庆和到清凉山登高,刚至桂花亭畔,远远听见吟哦之声,即便顺著声音走去,原来吉庆和在屋内,高诵王摩诘《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》那首‘独在异乡为异客’诗。听了一刻又感叹了两句,即走进屋来,说道:“吉先生今日天气甚好,又值重阳,在此苦吟,殊为无味。闻得清凉菊花已放,何不同往一游,一效孟参军之故事呢?”

  吉庆和道:“小生久慕清凉,恨无闲暇,今承惠约,当即奉陪。”说著便携手同行,一路闲谈,不觉已刭清凉山下,二人即顺著山坡回环曲折的走去,果然是层峦叠翠,怪石眠云,爽籁风生,不愧清凉世界。吉庆和见了便赞羡不已。二人又走了一会,转上山顶,登高一望,沁人心脾,法真拉著吉庆和的手远远指道:“你看那滚滚长江,扁舟一叶,中流自在,任尔浮沈,若以倪黄之笔写之,便是一幅天然图画。”吉庆和看著正自称赞,忽见阴云四布,日色微明,飞鸟盘旋,波澜特起。法真便说道:“先生风来了,我们下山罢。”说著就走。未到半山,果然木叶齐鸣,松涛怒吼,只见那些游客皆急急的跑下山来,嘈杂之声不绝于耳。吉庆和亦赶著前走,因向法真叹道:“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,想我们上山的时候,天气何等晴明。不期一霎时光,竟变做这般景象,恼人游兴,奈何,奈何!”法真亦叹道:“天道微茫,固难逆料,人心奸险,亦复如斯。你道现在世间的人情,那里不是这样么!”吉庆和听了这句话,登时触起愁怀,悲感交集。法真见此光景,知他是触起心事来了,便说:“是,先生快走罢!怕要落雨了,此地又无处借伞,等雨落下来怎么走呢。”

  说着就一口气走回寺内,方才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