便船,竟奔郧阳而去。

  路不一日,到了个码头去处,地名叫做仙桃镇,又叫做鲜鱼口。有无数的乱兵把船泊在此处,开了个极大的人行,在那边出脱妇女。姚继是个有心人,见他所爱的女子掳在乱兵之中,正要访她的下落,得了这个机会,岂肯惧乱而不前?又闻得乱兵要招买主,独独除了这一处不行抢掠。姚继又去得放心,就带了几两银子,竟赴人行来做交易。指望借此为名,立在卖人的去处,把各路抢来的女子都识认一番,遇着心上之人,方才下手。不想那些乱兵又奸巧不过,恐怕露出面孔,人要拣精择肥,把像样的妇人都买了去,留下那些“拣落货”卖与谁人? 

  所以创立新规,另做一种卖法:把这些妇女当做腌鱼臭鲞一般,打在包捆之中,随人提取,不知哪一包是腌鱼,哪一包是臭鲞,各人自撞造化。那些妇人都盛在布袋里面,只论斤两,不论好歉,同是一般价钱。造化高的得了西子王嫱,造化低的轮着东施嫫姆,倒是从古及今第一桩公平交易!姚继见事不谐,欲待抽身转去,不想有一张晓谕贴在路旁,道:“卖人场上,不许闲杂人等往来窥视。如有不买空回者,即以打探虚实论,立行枭斩,决不姑贷!特谕。”姚继见了,不得不害怕起来。知道只有错来,并无错去,身边这几两银子定是要出脱的了:“就去撞一撞造化,或者姻缘凑巧,恰好买着心上的人也未见得;就使不能相遇,另买着一位女子,只要生得齐整,像一个财主婆,就把她充了曹氏带回家中,谁人知道来历。”算计定了,那走到叉口堆中,随手指定一只,说:“这个女子是我要买的。” 

  那些乱兵拿来称准数目,喝定价钱,就架起天平来兑银子。还喜得斤两不多,价钱也容易出手。姚继兑足之后,等不得擡到舟中,就在卖主面前要见个明白。及至解开袋结,还不曾张口,就有一阵雪白的光彩透出在叉口之外。

  姚继思量道:“面白如此,则其少艾可知,这几两银子被我用着了。”连忙揭开叉口,把那妇人仔细一看,就不觉高兴大扫,连声叫起屈来。原来那雪白的光彩不是面容,倒是头发! 

  此女霜鬓皤然,面上鄃纹森起,是个五十向外六十向内的老妇。

  乱兵见他叫屈,就高声呵叱起来,说:“你自家时运不济,拣着老的,就叫屈也无用,还不领了快走!”说过这一句,又拔出刀来,赶他上路。

  姚继无可奈何,只得抱出妇人离了布袋,领她同走到舟中,又把浑身上下仔细一看,只见她年纪虽老,相貌尽有可观,不是个低微下贱之辈,不觉把一团欲火变作满肚的慈心,不但不懊侮,倒有些得意起来,说:“我前日去十两银子买着一个父亲,得了许多好处;今日又去几两银子买着这件宝货,焉知不在此人身上又有些好处出来?况且既已恤孤,自当怜寡,我们这两男一女都是无告的穷民,索性把鳏寡孤独之人合来聚在一处,有什么不好?况且我此番去见父亲,正没有一件出手货,何不就将此妇当了人事送他,充做一房老妾,也未尝不可。虽有母亲在堂,料想高年之人无醋可吃,再添几个也无妨。”立定主意,就对那老妇道:“我此番买人,原要买个妻子,不想得了你来。

  看你这样年纪,尽可以生得我出,我原是个无母之人,如今的意思,要把你认做母亲,不知你肯不肯?”老妇听了这句话,就吃惊打怪起来,连忙回复道:“我见官人这样少年,买着我这个怪物,又老又丑,还只愁你懊悔不过,要推我下江,正在这边害怕。怎么没缘没故说起这样话来?岂不把人折死!” 

  姚继见她心肯,倒头就拜。拜了起来,随即安排饭食与她充饥。

  又怕身上寒冷,把自己的衣服脱与她穿着。

  那妇人感激不过,竟号啕痛哭起来。哭了一会,又对他道:“我受你如此大恩,虽然必有后报,只是眼前等不得。如今现有一桩好事,劝你去做来。我们同伴之中有许多少年女子,都要变卖。内中更有一个,可称绝世佳人,德性既好,又是旧家,正好与你作对。那些乱兵要把丑的老的都卖尽了,方才卖到这些人。今日脚货已完,明日就轮到此辈了,你快快办些银子,去买了来。”姚继道:“如此极好。只是一件,那最好的一个混在众人之中,又有布袋盛了,我如何认得出?”老妇道:“不妨,我有个法子教你。她袖子里面藏着一件东西,约有一尺长、半寸阔,不知是件什么器皿,时刻藏在身边,不肯丢弃。你走到的时节,隔着叉口把各人的袖子都捏一捏,但有这件东西的即是此人,你只管买就是了。”姚继听了这句话,甚是动心,当夜醒到天明,不曾合眼。第二日起来,带了银包,又往人行去贸易。依着老妇的话,果然去摸袖子,又果然摸着一个有件硬物横在袖中,就指定叉口,说定价钱,交易了这宗奇货。买成之后,恐怕当面开出来有人要抢夺,竟把她连人连袋抱到舟中,又叫驾撑开了船,直放到没人之处,方才解看。

  你道此女是谁?原来不姓张、不姓李,恰好姓曹,就是他旧日东君之女,向来心上之人。两下原有私情,要约为夫妇,袖中的硬物乃玉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