乐人作起乐来,喧喧箫鼓,闹耳不休。水状元失惊失色道:“大司马不要认差主意,晚生已下聘于相氏之女矣。糟糠安可弃,而竟欲以势位压人矣。”兵部只管笑道:“老夫主意不差,只怕殿元主意倒差了。业已鱼入笱中,鸟归笼内,即欲跋扈,无水矣;若要飞扬,无路矣。若言已经聘定,小女愿备小星之列,何如?”水状元作色道:“晚生曾佩圣贤之教,诵诗书之训,岂肯作禽兽之行,以伤风化乎?”言罢,即便起身欲出。只见里面家人仆妇身上都披了红,挨挤不开,便将状元拖的拖,扯的扯,尽道:“状元姑爷,乞速速进房,与小姐成亲。”连那小姐听得喧嚷,走出来偷瞧,见状元风流标致,欲意也来拖拖。
  此时状元急得没法,乱嚷道:“就要成亲,也须好好讲话,怎么这等行径?真正可笑之极了!”兵部方说道:“殿元既愿成亲,不须如此扯拽。且叫傧相念诗赋起来,请殿元好好进去。”方才这些家僮仆妇逐渐走开,耳中只听得笙箫细乐,淫淫不绝,水状元没奈何,想下一条计策说道:“大司马既要晚生为赘,岂有无媒而娶之理?待晚生写一书,请云年兄来,浼他作伐,方为成礼。”兵部大笑道:“原来殿元之意必须媒妁以成好事,这有何难?云殿元与老夫不十分契合,何须烦渎他来?待老夫发两僮去请白都宪、晏冢宰二位来,浼他执柯,岂不妙于云殿元乎?”水状元闻言,尤急得没法,真正有翅难飞。只见兵部果然发帖去请晏、白二宦了。
  且说青峰小斯,起初听得鼓乐声响,只道戏弄,不料后面竟将状元拖拖拽拽,竟认起真来。便乘他嚷闹,不提防溜了出来。急忙忙走回院中,一五一十报知云状元。云状元大惊,想道:“此真正无耻小人,深为奇事,若非天子一旨召之,则不可解矣。”忙忙冠带去面圣上,圣上又退回宫了。急得没办法,只得到司礼监中,央他进奏。圣上得知此事,也觉好笑,即手书一道旨意云:
  
  速召修撰官水湄便殿封事,临轩以待。

  这时节,兵部方请到晏、白二宦。那晏、白二宦因章太仆以女许配两状元,自己罚俸,儿子出丑,心中恨恨不忘。闻兵部之女丑陋非常,今配水状元,要他执柯,心中大快,忙撇了正事,匆匆而来。水状元明知一丸药合就了,恨无壶公缩地之法,惟呆呆不语。那三个笑容不绝。兵部排起一席喜宴,管待大媒。方欲得一杯酒,忽内侍早将旨意捧到,方知召水状元入对,喜得水状元如死里还魂,惊得三个人如乞儿没棒。兵部忙对司礼监道:“公公,今日下官招赘状元,肯容片刻待合卺毕入对,定当谢德。”司礼监道:“皇爷临轩待对,哪里可迟一刻?三位必要留住殿元,本监就去回旨了,悉听皇爷主意。”三人无言可答,眼睁睁听水状元跟了太监起身,出门时拱一拱道:“有虚盛情,得罪了。”正是:
  
  被人笑杀詹兵部,今番熬杀多娇货。
  没趣气杀白左都,扯淡恼杀晏吏部。

  此时鼓不鸣,锣不响,傧相无颜,乐人减色,家人一场扫兴,小姐咽了残涎。谈的谈,笑的笑,詹兵部一发难为情了。晏、白两个道:“方才小弟未来之时,老主意结了花烛,不怕这小畜生胡赖,然后小弟辈至,应一应故事,这是绝妙的了。”兵部道:“小弟哪里料着有这一道旨意,自以为瓮中之鳖了,故尔迟迟,不以为意。不知这道旨意霹然来的,想是被人走漏消息。”那家人在旁道:“小人请晏爷时,见云状元头踏前来,忙忙的,想是入朝。”詹兵部跌脚道:“是了!是了!一定是这小畜生了。起初小水身后跟一个小厮,后边不提防被他溜去报知的。”晏、白二人道:“怎的詹翁作事这等不精细。”
  三人正在谈话,懊悔之时,只见一角文书飞报军情。看时却是成都府来的,报称青城山寇势甚炽,速乞调选贤将,发兵剿灭,以安地方等语。詹后部道:“前日贼势尚微,文斌尚然陷设;如今贼势蔓延如此,恐不能荡平,奈何奈何。”白左都便接口道:“司马公如今正可出一口恶气了。”詹兵部忙问何计,白左都道:“云、水两个小畜生,但知文事,舞弄毛锥而已,哪晓得韬略中枪刀的武备。明日司马早朝,奏过圣上,言贼势甚是猖狂,宜选贤能授职,荡平安辑等事。圣上必然问起何人可将,那时待小弟保奏云剑文武兼才,可专调任;冢宰公就保奏水湄谋智有余,可参写机。哪白面书生岂知兵事?管教他双双头颈付于贼人之手,岂非一网打尽了!”詹、晏二人拍手大赞道:“好计好计!”白左都道:“还有一说:倘他侥倖成功,也不可不虑。请预先觅一个刺客,假作投军,乘机杀了二人,尤为干净。如此计策,便将章老儿两个女儿多做了望门寡,你我三人恶气都出尽了,此所谓借刀杀人,绝不费力。”商议已定,各自回衙、专待明早上疏不题。
  却说水状元随旨入朝,见云状元也在朝房,方知旨意有来由也。司礼监回复天子,天子即命召二卿内殿对事。二人即忙进了内殿,拜谢已毕,天子就问詹兵部招赘之故,水湄备述其事。天子笑说道:“晏、白二卿以不才之子妄欲求婚,詹卿以不扬之女妄欲逼赘,可谓千古创闻,此皆朕之过也。”二状元忙跪谢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