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人忽用手一指,两朵彩云,向地面直落下来。那人在云中说道:"仙佛圣贤,都不能忘情于骨肉。如今你的家门在望,你也低下头去,瞧瞧你那妻子,现在怎样情形了。"长房忙道:"仙长不要开弟子的玩笑。一则弟子根基浅薄,现在虽然立志出家,只是点强制工夫。等回见了妻子,难免再起俗虑。二则弟子的妻子见到弟子,必定啼啼哭哭,拖拖扯扯的,不肯放行。岂非误了弟子的大事?"那人笑道:"你在空中,她们在凡间,我不叫她们见你,她们怎能望得见你。至于你本人的动心与否,还在你自己能否尽力强持。若是强制出家,一见家人就会动心,那也用不着修仙了。"说时,更不待长房允许,把云头压低,睁眼下望,地上景物历历可见,果然到了长房家中。最可怪的是长房虽然在云端,却能听得出家人哭泣哀号之声。原来他妻子已得了假长房的尸体,此时刚过二期。他夫人回念前情,哭得个死去回魂。长房的儿子,也是不住儿的叫:"爹爹回来,爹爹回来。再不生还,妈妈就要哭死了。"长房一句句听在耳中,一阵阵酸入心坎。面上虽然装出一种没事人儿的样子对付那人,却不禁两行情泪潸然直下,早已湿透了衣襟。那人并不说话,只朝他微微一笑。长房正在悲不可支,心痛如割的当儿,也没有理会这些。那人唤起云头,回到云天上头,长房的两眼还不住的向着家室所在时时回顾,大有一步一回头的景象。从此那人对他说的什么,他的对答也常常出现乖谬,本人还不觉察,那人却已笑不可支。云行没有两个时辰,那人说:"如今要渡海了,我们下去吧。"长房惊问:"怎么三位仙师都已到了海外去么?"那人点点头,并不说话,伸手向下一指,那云便如流星一般,飞坠于地。长房不惯这等走法,心中有些畏怖,早把眼睛闭上,一时觉得双脚踏在什么地方,身子微微一震似的。不由地睁开眼睛一瞧,果然到了海滩之上,和那人并立着。那人又向海中招手,说道:"来个船哪,来个船哪。"喊了几声,不晓从何处划出一只小小的艇子。此时海风大作,白浪滔天。那艇远望才只有寻常驮车那么大小,不道越划越近,艇身反而越小。比及到了滩边,只剩有大芭蕉叶子那么一点面积。加以船夫一个身子先占去了一半,余下的地方,估计放不下一只脚,怎能容得两个人乘坐。长房见了,不觉又惊又怕,又不懂得是怎么一回事儿。正在迟疑,那人一踊身跳了过去,和船夫并立一边。余下的地方,自然更小更狭了。那人连连招手,说:"快来快来,船要开了。"长房略一犹豫,忙问:"仙长,我们人多,这艇子如此狭小,怎么渡得过去,况且风浪如此厉害,舟行大海,也不怕危险么?"那人还在招手,不料一个大浪卷将过来,连人和艇一并卷入海底去了。长房既不识水,兼之四顾无人,又无从呼救,只好慨叹了一会儿,寻条路子,不管方向,却自急急前进。哪知这海滩足有数百里之遥,走了半天,身子已十分困乏。回头看看,还是在海滩边,并无涯岸。长房便在地上稍憩,自思若用缩地法,多分一回儿就可找到市井,却去打听地方,换船渡海。可奈自己决心修道,此去仍要寻找仙师。既说不敢取巧,如何又变初心,而眼前身处这等旷野,无边无岸,又无歇宿之处,不知走到几时才有人烟。想到这里,心中十分彷徨起来。又想,同来的仙长,不知可是所见三仙之一。因甚不走云路,偏要搭此小艇渡海,弄得葬身鱼腹,岂不可怜可叹。忽又想起,那位仙长既有那般道力,怎能溺入水中。这当中一定有个理由,不要上了他的大当。想着,不觉发起怔来。怔了一会儿,如有所悟,忽地直跳起来,大喊一声:"不好了,我上了仙师的当了!"未知何事上当,却看下回分解。


第77回

求仙人反上仙人当制鬼物竟被鬼物迷

却说长房一时迷惑,误认同来的仙人溺身海洋之中,自己还深幸没有跟他下艇,逃出一条性命。假如冒昧登艇,此刻敢则也早在大鱼巨鳖的肚子中打磨旋去了。一路想,一路走,行而行。行了半天,回头瞧瞧,仍是一片海滩,距仙人溺处,分明只有一箭之遥。再望望前面,无边无岸,极目千里,更不知几时得见人烟。心中一个转念,蓦然悟到,这位仙人不像是没有分水制浪的本领的,况且他已成不坏之身,怎又死于海中?再一想,他一路都是云行,因甚此刻又要渡海?况且海中并没船只,经他一招呼,就有那个艇子前来接他。平常船只,总是远望小,越近越大,偏这艇子却和这个原理相反。这些情事,已是可怪极了。还有那只小艇,看去连脚都站不上的,怎么加了一个人上去,仍旧不见甚窄。仙人已先上去,还那里招我,难道他是不怕死的;又难道他自己求死不算,还要拉我去作陪客么?种种疑团,不一而足,要之都可以证明全是仙人幻化的景象。甚至空中下望家室,偏能听得妻子哭泣之声,也是决无此理。想来尽是他老人家弄的玄虚。偏偏我登山不畏险阻,涉水不多顾虑,虽说登山之时,心中先拼冒艰危,况有缩地之术,可以自卫,不比涉海踏浪事出意外,又不能施行法术,心中不免有难易夷险之分,可是从仙人看来,其无诚意则一也。方才他已再三申说:"无诚意就不必学道。"可见我已被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