娑婆树,随锯随断,断即复合。树顶挂有饭篮,断时便下,合时又上,和本书所说一般无二。不过传说的人太无学识,不但错认嫦娥即太阴星主,却不知锯树者是什么人,为何要受这等苦楚。自从新学大兴,新说盛行,这等古话归于迷信一流。达人学士,既不能找出月中证据,只好附会新学,单道月中可以交通,至所说月中情形,究竟大半属于理想。是否确实如此,谁也不敢断定。据作书人见解,现有许多事情,中国古时所传,近于哲学。外人所讲,则完全属于科学。二者每有绝对相反的议论。其实仔细研究,何尝没有可通之理?比如雷电击人,科学家说是触电,道理是一些不错。若照本书所说,那触电之事,仍属天神管理。若不然,为什么千古相传,今昔所闻,凡遭雷击毙命的人,大抵都属于凶人恶煞之流;却不曾听得有品行端正的正人君子受触电的惨刑。这话虽也近于武断,但坚主无神论者,又何尝有甚么凭据,可以指给我们,作研究的资料呢?雷电之理既然如此,月宫的情形,正可作同样观。窃谓徐福浮海遇仙,就在海中立国繁殖人民,建设为政。在徐福未至之前,彼邦人民,安知不属神仙之徒。若不然,为什么仙人又有主权,将该地赐与徐福呢?以彼例此,或者将来的月宫,也和当年的海国一样,由太阴星君赐与今人,作殖民之地。也许她心恋清华,不忍割弃,终不许人类问津。这都还在难料难言之列罢了。若因信了几位探险家的话,就硬说月球和地球一般,是人类居住之地,绝无所谓神仙者往来留去,那又和雷电无神之说一样不能折服我们这班顽固的冬烘了。废话不宜多说,多说使人讨厌,赶紧接谈正事。

铁拐先生说:"天帝传谕太阴星君将后羿魂魄拘住,把身体释放回阳受罪。星君自然照办。可想失了魂魄之人,怎能作得出好事情来?后羿再度回国,简直同疯人痴子一般无二。所以不久就被寒浞所杀,一点没有抵抗之力。后羿既死,他的罪状本已消去一半,照例该入冥司受冥律的处分。玉帝特别加恩,准他在月宫再受五千年磨难,即予恢复天位,仍归黑虎星的原班。这本是最好的事情。谁料后羿本是好淫之人,魂虽被拘,一片痴心,仍恋恋于嫦娥。每逢碰到嫦娥来到园中采花扫竹,游山玩水,他必哀号呼唤,声闻远近。嫦娥先是不理,后来日子越久,事过情移,常人对于过去之事,往往能够忘仇而忆德,何况嫦娥本是慈祥忠厚的女子,听了这等凄惨之声,一则毕竟是夫妻之情,后羿便有千日的恶处,也未尝没有一日的好处。如今他魂被拘月宫,常年受那日炙雨淋、风吹霜打的苦楚,这都是为了自己之故。本人既已成仙,却不但没曾吃他丝毫亏苦,实际还算得了他的成全。而他却为我受罪,以前的日子不算,这将来的千年岁月,如何受得了。二则后羿如此哀号,星君虽然未知有无所闻,而一班姊妹行中,却都拿作新闻来讲,见了嫦娥都纷纷取笑,说她忍心害理,把个亲丈夫陷到这等地步,怎不发个慈悲,替他向星主面前说个分上。这等似嘲似讽之谈,也很叫她难受。有此二重原因,嫦娥心中就不知不觉地有了怜痛后羿之意。"铁拐先生说到这里,那几位听讲的女仙,不觉相向叹息道:"天下最勘不透的,正是这一个情字关啊!可怜可怜。"钟离权究竟年幼,不知世情,听了这话,忽然嗤的一声笑将起来,说:"两位究是女子心地,生得比我辈仁慈。当心罢,师尊才说嫦娥发了慈心,虽没说到结局如何,却料定她因此一念,还得下凡走走。也许这就是孟姜女的前生,也未可知。你俩既如此慈悲,将来万一有人向你们说些亲亲爱爱的话,只怕也会怜疼人家的苦心痴情,动些什么凡念。那时师尊可帮不了你俩的忙啊!"此言一出,唬得张果、费长房咋舌不语,气得仙姑、通慧哼的一声冷笑,一霎时粉面呈红,怒不可遏。铁拐先生忙喝道:"小孩子既不懂事,怎敢胡乱评论人家。尤其是对于妇人面上,说话更要谨慎。似你方才这等话,简直是轻薄无赖。对别人尚且不可,何况对于自己的同门师兄弟辈。这等口过,论人事当折寿算;论仙律也应减功行。这都是你自取咎自吃亏,与人何干?下次再不小心,我也不敢和你相见了。"一席话,说得钟离权汗流浃背,伏地不起。倒是仙姑等看不过去,一人一手,笑着扶他起来。钟离权又向二人再三赔礼。铁拐先生又慰勉了几句,方又继续说道:"方才阿权猜说嫦娥即是孟姜女前身,这话倒准给猜着了。那嫦娥一则怜疼后羿,二则为要止住他这般叫喊,心中就有过去和他相见之意。但是心怯胆寒,又有点不敢去。大凡一个人有了情爱的念头,便该日积月深,无从解脱。到了十分热烈的时候,纵有极大的危险,都可以冒昧尝试一下。嫦娥存心如此,便是凡念不净。先时因为胆小,而情也不深,尚能勉强制持。此时不觉已过了年许,她的情肠也不觉加热了几分。虽不敢公然往访,却不免常在相近之处,格外往来得勤了。有时也竟到娑婆树下,佯作瞧他工作的样子。后羿一见了她,如获至宝,满口都是自怨自艾的话。说到情急处,甚至把工作暂停,举起蒲扇般的大掌,拼命捶打自己的身体。这样一来,弄得嫦娥万分不得过意。先时也用话劝解,后来竟自为他赔泪起来。从此两人日夕相见,前嫌尽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