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多门窗户闼,尽皆朱红惨绿;一应家伙什物,也都千端百正。满心欢喜,就安居乐业的住在里头,生儿哺种。后来养了两个送终儿子:叫做活龙、活现,俱做蚂蚁大官。夫妻两个,直到头白老死。此是后话,不题。
  
  正是:吃得苦中苦,方为人上人。要知大概结局,且俟后来续编。
  
  诗曰:
  
  文章自古无凭据,花样重新做出来。
  
  拾得篮中就是菜,得开怀处且开怀。
  
  缠夹二先生曰:臭花娘女扮男妆,出门逃难,只道凡人弗识,偏遇着罗刹女,被他扳桩相,显了原形。活死人为了臭花娘,心忙胆碎,东奔西走;不料狭路相逢,也遭他臭脚带嬲住,不免弄得束手待毙。幸亏天无绝人之路,恰得臭花娘一刀割断,便撒手放脚,可以借刀杀人。罗刹女虽有三刀斫弗入的老面皮,也不免白刀进了红刀出矣。从此夫妻双双,无牵无挂,远走高飞,而又适逢世乱荒荒,得以登台拜将,建功立业,夫妻偕老,青史留名。若不是一番寒彻骨,那里有梅花扑鼻香哉?

  《何典》一书,上邑张南庄先生作也。先生为姑丈春蕃贰尹之尊人,外兄小蕃学博之祖。当乾嘉时,邑中有十布衣,皆高才不遇者,而先生为之冠。先生书法欧阳,诗宗范、陆,尤劬书;岁入千金,尽以购善本,藏书甲于时。著作等身,而身后不名一钱,无力付手民。忆余龆龄时,犹见先生编年诗稿,蝇头细书,共十余册。而咸丰初,红巾据邑城,尽付一炬,独是书幸存。夫是书特先生游戏笔墨耳,乌足以见先生?然并是书不传,则吉光片羽,无复留者,后人又何自见先生?爰商于缕馨仙史,代为印行,庶后人藉是书见先生,而悲先生以是书传之非幸也。光绪戊寅端午前一日,海上餐霞客跋。
重印何典序
  吴老丈屡次三番的说,他做文章,乃是在小书摊上看见了一部小书得了个诀。这小书名叫《岂有此理》;它开场两句,便是“放屁放屁,真正岂有些理!”
  疑古玄同耳朵里听着了这话,就连忙买部《岂有此理》来看,不对,开场并没有那两句;再买部《更岂有些理》来看,更不对,更没有那两句。这疑古老爹不但是个“街楦头”(是他令兄“红履公”送他的雅号),而且是一到书摊子旁边,就要摊下铺盖来安身立命,生男育女,生子抱孙的。以他这种资格,当然有发现吴老丈所说的那部书的可能,无如一年又一年,直过了五六七八年,还仍是半夜里点了牛皮灯笼瞎摸,半点头脑摸不着。于是疑古老爹乃废然浩叹曰:“此吴老丈造谣言也!”
  夫吴老丈岂造谣言也哉?不过晃记错了个书名,而其书又不甚习见耳。
  我得此书,乃在今年逛厂甸时。买的时候,只当它是一部随便的小书,并没有细看内容。拿到家中,我兄弟就接了过去,随便翻开一回看看;看不三分钟,就格格格格的笑个不止。我问为什么,他说:“这书做得好极,一味七支八搭,使用尖刁促揢的挖空心思,颇有吴老丈风味。”我说“真的么?”抢过来一看,而开场词中“放屁放屁,真正岂有此理”两句赫然在目!
  于是我等乃欢天喜地而言曰:“吴老丈的老师被我们抓到了。”
  于是我乃悉心静气,将此书一气读完。读完了将它笔墨与吴文笔墨相比。真是一丝不差,驴头恰对马嘴。
  一层是此书中善用俚言土语,甚至极土极村的字眼,也全不避忌;在看的人却并不觉得它蠢俗讨厌,反觉得别有风趣。在吴文中,也恰恰是如此。二层是此书中所写三家村风物,乃是今日以前无论什么小说书都比不上的。在吴文中碰到写三家村风物时,或将别种事物强拉硬扯化作三家村事物观时,也总特别的精神饱满,兴会淋漓。
  三层是此书能将两个或多个色采绝不相同的词句,紧接在一起,开滑稽文中从来未有的新鲜局面。(例如第四回中,六事鬼劝雌鬼嫁刘打鬼,上句说“肉面对肉面的睡在一处”,是句极土的句子,下句接“也党风光摇曳,与众不同”,何典乃是句极飘逸的句子)这种作品,不是绝顶聪明的人是弄不来的。吴老丈却能深得此中三味;看他不费吹灰之力,只轻轻的一搭凑,便又捣了一个大鬼。
  四层是此书把世间一切事事物物,全部看得米小米小;凭你是天皇老子乌龟虱,作者只一例的看做了什么都不值的鬼东西。这样的态度,是吴老丈直到“此刻现在”还奉行不背的。
  综观全书,无一句不是荒荒唐唐乱说鬼,却又无一句不是痛痛切切说人情世故。这种作品,可以比做图画中的caricature;它尽管是把某一个人的眼耳鼻舌,四肢百体的分寸比例全部变换了、将人形变做了鬼形,看的人仍可以一望而知:这是谁,这是某,断断不会弄惜。
  我们既知道Caricature 在图画中所占的地位,也就不难知道这部书及吴老丈的文章在文学上所占的地位。
  但此书虽然是吴老丈的老师,吴老丈却是个“青出于蓝”,“强耶娘,胜祖宗”的大门生;因为说到学问见识,此书作者张南庄先生是万万比不上吴老丈的。但这是时代关系,我们那里能将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