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再向湖中而去。正是:焚琴煮鹤从来有,惜玉怜香几个知!

  美娘赤了脚,寸步难行,思想:“自己才貌两全,只为落于风尘,受此轻贱。平昔枉自结识许多王孙贵客,急切用他不着,受了这般凌辱,就是回去,如何做人?到不如一死为高。只是死得没些名目,枉自享个盛名,到此地位,看着村庄妇人也胜我十二分。这都是刘四妈这个花嘴哄我落坑堕堑,致有今日!自古红颜薄命,亦未必如我之甚!”越思越苦,放声大哭。事有偶然,却好朱重那日到清波门外朱十老的坟上祭扫过了,打发祭物下船,自己步回,从此经过。闻得哭声,上前看时,虽然蓬头垢面,那玉貌花容从来无两,如何不认得!吃了一惊,道:“花魁娘子,如何这般模样?”美娘哀哭之际,听得声音厮熟,止啼而看,原来正是知情识趣的秦小官!美娘当此之际,如见亲人,不觉倾心吐胆告诉他一番。朱重心中十分疼痛,亦为之流泪,袖中带得有白绫汗巾一条约有五尺多长,取出劈半扯开,奉与美娘裹脚,亲手与他拭泪,又与他挽起青丝,再三把好言宽解。等待美娘哭定,忙去唤个暖轿请美娘坐了,自己步送,直到王九妈家。

  九妈不得女儿消息,在四处打探,慌迫之际,见秦小官送女儿回来,分明送一颗夜明珠还他,如何不喜!况且鸨儿一向不见秦重挑油上门,多曾听得人说,他承受了朱家的店业,手头活动,体面又比前不同,自然刮目相待。又见女儿这等模样,问其缘故,已知女儿吃了大苦,全亏了秦小官,深深拜谢,设酒相待。日已向晚,秦重略饮数杯,起身作别。美娘如何肯放,道:“我一向有心于你,恨不得你见面。今日定然不放你空去!”鸨儿也来扳留,秦重喜出望外。

  是夜,美娘吹弹歌舞,曲尽生平之技,奉承秦重。秦重如做了一个游仙好梦,喜得魄荡魂消,手舞足蹈。夜深酒阑,二人相挽就寝。云雨之事,其美满更不必言。一个是足力后生,一个是惯情女子。这边说,三年怀想,费几多役梦劳魂;那边说,一载相思,喜侥幸粘皮贴肉。一个谢前番帮衬,合今番恩上加恩,一个谢今夜总成,比前夜爱中添爱。红粉妓倾翻粉盒,罗帕留痕,卖油郎打发油瓶,被窝沾湿。可笑村儿干折本,作成小丫弄风流。云雨已罢,美娘道:“我有句心腹之言与你说,你休得推托。”秦重道:“小娘子若用得着小可时,就赴汤蹈火亦所不辞,岂有推托之理!”美娘道:“我要嫁你!”秦重笑道:“小娘子就嫁一万个,也还数不到小可头上,休得取笑,枉自折了小可的食料。”美娘道:“这话实是真心,怎说‘取笑’二字!我自十四岁被妈妈灌醉,梳弄过了,此时便是从良,只为未曾相处得人,不辨好歹,恐误了终身大事。以后相处的虽多,都是豪华之辈、酒色之徒,但知买笑追欢的乐意,那有怜香惜玉的真心。看来看去,只有你是个志诚君子,况闻你尚未娶亲。若不嫌我烟花贱质,情愿举案齐眉,白头奉侍。你若不允之时,我就将三尺白罗死于君前,表白我一片诚心。也强如昨日死于村郎之手,没名没目,惹人笑话。”说罢,呜呜的哭将起来。秦重道:“小娘子休得悲伤。小可承小娘子错爱,将天就地,求之不得,岂敢推托!只是小娘子千金声价。小可家贫力薄,如何摆布,也是力不从心了。”美娘道:“这却不妨。不瞒你说,我只为从良一事,预先积趱些东西寄顿在外。赎身之费,一毫不费你心力。”秦重道:“就是小娘子自己赎身,平昔住惯了高堂大厦,享用了锦衣玉食,在小可家如何过活?”美娘道:“布衣蔬食,死而无怨!”秦重道:“小娘子虽然,只怕妈妈不从!”美娘道:“我自有道理。”如此如此,这般这般。两个直说到天明。

  原来黄翰林的衙内,韩尚书的公子,齐太尉的舍人,这几个相知的人家,美娘都寄顿得有箱笼。美娘只推要用,陆续取到密地,约下秦重,教他收置在家。然后一乘轿子抬到刘四妈家,诉以从良之事。刘四妈道:“此呈老身前日原说过的。只是年纪还早,又不知你要从那一个?”美娘道:“姨娘,你莫管是甚人,少不得依着姨娘的言语,是个真从良、乐从良、了从良,不是那不真、不假、不了、不绝的勾当。只要姨娘肯开口时,不愁妈妈不允。做侄女的别没孝顺,只有十两金子奉与姨娘,胡乱打些钗子。是必在妈妈前做个方便。事成之时,媒礼在外。”刘四妈看见这金子,笑得眼儿没缝,便道:“自家儿女,又是美事,如何要你的东西!这金子权时领下,只当与你收藏,此事都在老身身上。只是你的娘把你当个摇钱之树,等闲也不轻放你出去,怕不要千把银子!那主儿可是肯出手的么?也得老身见他一见,与他讲道方好。”美娘道:“姨娘莫管闲事,只当你侄女自家赎身便了。”刘四妈道:“妈妈可晓得你到我家来?”美娘道:“不晓得。”四妈道:“你且在我家便饭,待老身先到你家,与妈妈讲,讲得通时,然后来报你!”

  刘四妈雇乘轿子抬到王九妈家,九妈相迎入内。刘四妈问起吴八公子之事,九妈告诉了一遍。四妈道:“我们行户人家,到是养成个半低不高的丫头,尽可赚钱,又且安稳。不论什么客主接了,倒是日日不空的。侄女只为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