兵马大元帅,克复两京。有人告永王璘谋叛,肃宗即遣子仪移兵讨之。永王兵败,李白方得脱身,逃至浔阳江口,被守江把总擒拿,把做叛党,解到郭元帅军前。子仪见是李学士,即喝退军士,亲解其缚,置于上位,纳头便拜,道:“昔日长安东市,若非恩人相救,焉有今日!”即命治酒压惊,连夜修本,奏上天子,为李白辨冤,且追叙其吓蛮书之功,荐其才可以大用,此乃施恩而得报也。正是:两叶浮萍归大海,人生何处不相逢。时杨国忠已死,高力士亦远贬他方,玄宗皇帝自蜀迎归为太上皇,亦对肃宗称李白奇才。肃宗乃徵白为左拾遗。

  白叹宦海沉迷,不得逍遥自在,辞而不受。别了郭子仪,遂泛舟游洞庭岳阳,再过金陵,泊舟于采石江边。是夜月明如昼。李白在江头畅饮,忽闻天际乐声嘹亮,渐近舟次。舟人都不闻,只有李白听得。忽然江中风浪大作,有鲸鱼数丈,奋鬣而起,仙童二人手持旌节,到李白面前,口称:“上帝奉迎星主还位。”舟人都惊倒,须臾苏醒。只见李学士坐于鲸背,音乐前导,腾空而去。明日,将此事告于当涂县令李阳冰,阳冰具表奏闻。天子敕建李谪仙祠于采石山上,春秋二祭。到宋太平兴国年间,有书生于月夜渡采石江,见锦帆西来。船头上有白牌一面,写“诗伯”二字。书生遂朗吟二句道:“谁人江上称诗伯?锦绣文章借一观!”舟中有人和云:“夜静不堪题绝句,恐惊星斗落江寒。”书生大惊,正欲傍舟相访,那船泊于采石之下。舟中人紫衣纱帽,飘然若仙,径投李谪仙祠中。书生随后求之祠中,并无人迹。方知和诗者即李白也。至今人称“酒仙”、“诗伯”,皆推李白为第一。云:
  吓蛮书草见天才,天子调羹亲赐来。
  一自骑鲸天上去,江流采石有馀哀。







第七卷 卖油郎独占花魁



  年少争夸风月,场中波浪偏多。有钱无貌意难和,有貌无钱不可。就是有钱有貌,还须着意揣摩。知情识趣俏哥哥,此道谁人赛我。
  这首词名为《西江月》,是风月机关中撮要之论。常言道:“妓爱俏,妈爱钞。”所以子弟行中有了潘安般貌,邓通般钱,自然上和下睦,做得烟花寨内的大王、鸳鸯会上的主盟。然虽如此,还有个两字经儿,叫做帮衬。帮者,如鞋之有帮;衬者,如衣之有衬。但凡做小娘的,有一分所长,得人补贴,就当十分。若有短处,曲意替他遮护,更兼低声下气,送暖偷寒,逢其所喜,避其所讳,以情度情,岂有不爱之理。这叫做帮衬。风月场中,只有会帮衬的最讨便宜,无貌而有貌,无钱而有钱。假如郑元和在卑田院做了乞儿,此时囊箧俱空,容颜非旧。李亚仙于雪天遇之,便动了一个侧隐之心,将绣襦包裹,美食供养,与他做了夫妻。这岂是爱他之钱,恋他之貌?只为郑元和识趣知情,善于帮衬,所以亚仙心中舍他不得。你只看亚仙病中想马板肠汤吃,郑元和就把个五花马杀了,取肠煮汤奉之。只这一节上,亚仙如何不念其情!后来郑元和中了状元,李亚仙封做汴国夫人。莲花落打出万年策,卑田院变做了白玉堂。一床锦被遮盖,风月场中反为美谈。这是:
  运退黄金失色,时来铁也生光。

  话说大宋自太祖开基,太宗嗣位,历传真、仁、英、神、哲,共是七代帝王,都则偃武修文,民安国泰。到了徽宗道君皇帝,信任蔡京、高俅、杨戬、朱勔之徒,大兴苑圃,专务游乐,不以朝政为事。以致万民嗟怨,金虏乘之而起,把花锦般一个世界弄得七零八落。直至二帝蒙尘,高宗泥马渡江,偏安一隅,天下分为南北,方得休息。其中数十年,百姓受了多少苦楚。正是:
  甲马丛中立命,刀枪队里为家。
  杀戮如同戏耍,抢夺便是生涯。

  内中单表一人,乃汴梁城外安乐村居住,姓莘,名善,浑家阮氏。夫妻两口开个六陈铺儿,虽则粜米为生,一应麦、豆、茶、酒、油、盐、杂货无所不备,家道颇颇得过。年过四旬,止生一女,小名叫做瑶琴。自小生得清秀,更且资性聪明。七岁上,送在村中学读书,日诵千言。十岁时,便能吟诗作赋。曾有《闺情》一绝为人传诵,诗云:“朱帘寂寂下金钩,香鸭沉沉冷画楼。移枕怕惊鸳并宿,挑灯偏惜蕊双头。”到十二岁,琴、棋、书、画无所不通,若题起女工一事,飞针走线,出人意表。此乃天生伶俐,非教习之所能也。莘善因为自家无子,要寻个养女婿来家靠老。只因女儿灵巧多能,难乎其配。所以求亲者颇多,都不曾许。不幸遇了金虏猖獗,把汴梁城围困,四万勤王之师虽多,宰相主了和议,不许厮杀,以致虏势愈甚,打破了京城,劫迁了二帝,那时城外百姓,一个个亡魂丧胆,携老扶幼,弃家逃命。

  却说莘善领着浑家阮氏和十二岁的女儿,同一般逃难的,背着包裹,结队而走,忙忙如丧家之犬,急急如漏网之鱼,担渴担饥担劳苦,此行谁是家乡;叫天叫地叫祖宗,惟愿不逢鞑虏。正是: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