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银珠到一家"姑苏张老荐头"那里坐下,那老板娘道:"你的女儿吗,面孔身段生得委实不差,只是身上打扮忒老实些,现在市面上大众眼里欢喜花描,老太婆龌龌龊龊的,坐在我店里也讨厌,不容说走到人家房间里去。你这个女儿,总算你养着的,近来有许多公馆里,托选这样小大姐,一个真不够事,最好请你多领几个来,好说得飞燥飞燥飞飞燥哩。"银珠娘道:"可惜我只养一个女儿,对不住好婆,替她拣一家好好的人家,让她安了心,我在三马路银翠仙房间里,你有信息来给我好了。"老板娘娘点头道:"你放心,包在我身上。"银珠当下坐在一旁,见娘去了,独自呆呆出神。

  一回子,老板娘娘换件新马甲,穿双新鞋子,领着银珠一径走到爱文义路一家秦公馆里,少奶奶还睡在床上,吩咐老妈子领进大小姐看了看,知照张荐头留下。张荐头拿了四角小洋送力,回去不提。银珠呆呆站在房间里,不知做些甚事情。少奶奶问她道:"你叫甚么名字?"银珠低低说了。少奶道:"银珠两字很难叫,我还是叫你阿珠罢。今天给你们吵醒,害我又要起早起。"说着一骨碌坐起来。银珠瞧她只穿一件小马甲,里床好像还有一个人,连小马甲也没有穿,未免含着羞。少奶奶道:"阿珠,你去倒面水。"银珠捧着面盆要走,少奶奶道:"你别外行,只消把磁水壶到灶间里炉子上去倒,面盆用不着拿的。"银珠换了水壶,去倒上面水。走进里房,见少爷也在走下床来,只穿一条短裤,趿双拖鞋,嚷着要干净马桶。少奶奶道:"阿珠,外房有干净马桶,提一个进来,给少爷。"银珠到外房四面找寻了一遍,没有马桶,又听得少爷一叠连声叫着快些快些,少奶奶忙赶出来道:"阿珠,叫你拿马桶,你阴阳怪气,做些甚么?"银珠道:"这里没有马桶呀!"少奶道:"这磁马桶不是吗?"

  银珠提着端详了一回,心想这样精致的磁马桶,委实没见过。忙提到床背后。谁知那少爷早已褪下短裤,捧着一个雪白的屁股专等着,银珠放下一边,羞得两脸绯红。少奶奶又叫阿珠道:"你把铜床擦擦,一块擦铜床油布,在夜壶箱里。"银珠找找床底下不见有甚么箱,便问少奶奶,少奶奶指着她看,她开出门来,找了一回,见一块软软的,心想大概这块是的,拿了扯开帐子,双手猛擦。少奶奶道:"你到床上去多擦擦。"银珠脱去鞋子,站在床上擦了好久,少爷恭事已毕。一眼瞧见银珠手里捏一块橡皮月经带,不住的擦铜床,笑不可仰。少奶奶问他笑甚么?少爷指指银珠手里,少奶奶忙去夺下,见已擦破了一块,懊丧不已,只好另找一块油布给她擦。银珠擦罢床,要替少奶奶铺床叠被,少奶奶连忙赶来,一手推住道:"不关你事,我交待你做,你才做。我不交待你,你别七手八脚。"银珠只好放手呆立了一回。少奶奶洗脸已毕,推银珠到外房等着,自己铺好床,找出几块帕子毛巾之类,叫阿珠洗去。又特地到桶间里,找出一只下身脚桶,给银珠用。银珠洗好几块帕巾,走向灶下同老妈子等一起吃饭。吃罢饭,见厨司厅上撒下桌面,知道少爷少奶饭已吃过,忙去倒面水伺候。少爷少奶,梳洗打扮了好一回,更衣出门。临走把内房锁上,叮嘱银珠晚上在外房沙发上坐守,等我们来了好睡。下午相帮老妈检燕窝,银珠答应。少爷少奶出门之后,银珠相帮老妈子做事,直到晚上,守在外房。守到两点钟。尚不见少爷少奶回来,独自发怔流泪。心想从出娘胎,没有离娘独住过一宵。今夜一个人在这冷清清的屋子里,好不心酸。又停一刻钟,少爷少奶敲门进来,一叠连声,吩咐点自来火炉子,煮燕窝粥。银珠忙得七手八脚,幸亏少奶奶一件件教导,才算将就过去。少爷少奶喝罢粥,少奶卸妆先睡,脱剩一件小马甲,嚷着背心痒,叫少爷搔,少爷搔了一阵,又嫌少爷指甲快,搔痛皮肤。少爷找一把剪子,叫少奶剪,少奶道:"我衣裳已脱完,你叫银珠剪剪罢。"此时银珠还在外房,少奶唤她走进内房,少爷拉下电灯,伸手叫银珠剪。

  银珠红着脸,握握剪子像小儿初次执笔一般,只管发抖,加着少爷指上两只钻戒的光芒,射得眼花撩乱,简直无从下手。少爷知趣,脱去钻戒,坐下床沿,开着夜壶箱旁一只台灯,叫银珠并坐下剪。银珠定一定神,好容易剪去两只。少爷每剪一下,笑吟吟对银珠望一望,银珠又心神不定起来。少奶奶此时已睡下,两只眼珠子,还在枕头旁边,打千里镜。停回轻轻伸手向少爷屁股上猛拧一把,拧得少爷跌翻到床当中去。银珠吓了一跳,少奶奶道:"阿珠,你别替他剪,自去睡罢。"银珠放下剪子,走出房来,隐隐又听得里面少爷像杀猪般叫喊,那也顾不得了,摸到外边老妈子房里,有一张小铺,睡下一宵。明天一清早,老妈子奉少奶奶命,把银珠送还张荐头店里。银珠吃下一日一夜人家饭,才觉得人家饭吃不来。张荐头要另荐她别处去,银珠死也不肯,走回银翠仙生意上来。见了母亲,又哭哭啼啼。房间里老五道:"银珠怪可怜,我荐她小黄家里学针线去罢。"银珠娘道:"学甚么针线呢?"老五道:"五马路开三井斋鞋店的老班小黄,他家里请下一二十人刺鞋花,刺得好,每双大洋四角。中中货,每双三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