哭着吵着,我答应赔偿她,她要我写张借据,我只得写了给她,取回东西,同福根一起到西施公司大班那里,报告情形。总算大班一口应承,不牵连我,只要我到公堂做个证人。我无可推辞,又化了一百两银子请个外国律师,隔了一天,果然公堂有传票来,我打了个电话给律师,赶到公堂上,见余寄庵夫妇俩铁索铛,在拘留处牵上公堂来,见了我顿时汗毛直竖。等到开审,他见原告律师把一件件证据交到堂上,晓得无可抵赖,只好实供,说上他人的当,另有主谋姓毛的,自己不过知情分赃罢了。堂上说他虚设机关,夫妇行骗,罪大恶极,当判余寄庵押西牢六个月,余金氏押女所三个月,期满永远逐出租界。余寄庵夫妇听到判词,顿时脸子急得白里泛青,咬紧牙关发抖,等到牵下堂来执行,眼泪直迸。巡捕马上牵他们到囚车里去。当下我走过囚车窗棂前,要想和他讲句话。他圆睁双眼,对我咬牙切齿似的,吓得我冷汗一身。或者他误会我,不该做证人,实则我为了他耗费巨款,不出首,怕不能脱窝赃之罪,在理他不能怨我了。这件事你们想,我气苦不气苦?”一佛、空冀等听得呆了,说可怜可怜,好端端一位青年,终身名誉,就此破产。云秋道:“他初到上海,在西施公司办事,的确是个规行矩步的青年,结底归根,害在交易所上,万恶的交易所,不知葬送了多少青年子弟。”一佛摇头叹息道:“如之何如之何,不可说不可说。”空冀对衣云笑道:“照此看来,我们俩卷入旋涡,做过一回常务理事,出过三个月风头,结果只耗费一千多块钱,总算徼天之幸,外边弄得家破人亡的,真不知其数咧。”说着各人嗟叹一回,散席不提。单表马空冀这天晚上,接言复生电话,约到汕头路琴第房间雀战。空冀去时,复生和另外两个朋友,坐在小房间里谈天,叉麻将三缺一,尚有一位姓诸的未到,当时只好坐等着,随意讲谈。一回儿那姓诸的朋友来了,复生忙叫琴第摆场子。那姓诸的忽然摇摇手说:“今天有重大事情,不能陪你们雀战。非但不能奉陪,还得诸位陪我干一件要事。”复生瞧他面上惊慌失色,当问他有甚么要事,这们仓皇失措?他只说不出口。傍边两们姓杨姓牛的朋友揶揄他道:“小诸,你这样子鬼鬼祟祟,要我们帮忙,莫不是三姨太太房里出了笑话么?”复生以为小诸一定要发火,谁知小诸拉着姓杨的便走,走到大房间里问道:“老杨,你怎么也知道这回事的吗?你消息真灵,佩服你是个情场福尔摩斯。我家那个老三,咳,真正一言难尽。总而言之,统而言之,是个贱骨头,她气得我说不出话,我讨了她三年,简直气了三年,做了三年王八羔子。”那姓杨的道:“小诸,你不用这们气苦,小老嬷不规矩,算甚么一回事,你此刻要我们帮忙,真的为这件事吗?”小诸道"当真为这件事。”

  正说到这里,复生、空冀走来道:“小诸,有事公开磋商,别这们鬼鬼祟祟。”小诸当时老着面皮报告众人道:“当三年前,有一天我走过小花园弄口,见个五六十岁的老妪,身上衣衫褴褛不堪,同一个十六七岁的女郎穿身破竹布衫裤,坐在弄口号哭,说死了丈夫,没钱丧葬,只得把女儿卖给人做丫头。那女子也哭着说情愿卖身葬父。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,掷给她拾块钱一张钞票,那老妪千谢万谢,问我住在哪里。我不和他说,旁人认识我的,替我说了,我也不在意。回到家中过了两天,忽的走来两个穿孝的女人,我一看便是小花园遇见的母女。她们见了我一起跪下,叩头如捣蒜。我忙问甚么事?那老妪哀哀求告道:'少爷,不瞒你说,我们原籍山东,到上海来寻丈夫的,不料找到丈夫,正想回去,丈夫急病死在客寓,前天亏得碰见少爷,凑集了几个钱,买棺成殓,今儿寄在会馆里,要想盘柩回籍,求少爷慈悲,买我女儿做个丫头,让我得一笔身价,盘柩回籍,安葬丈夫,算放下一桩心事。’当时我信以为真,和她讲明一百四十块钱,买她女儿,当个丫头。她收了钱,欢喜不尽。过得几天,来回我说动身去了。我例外又送她三十块钱路费。自从老妪去后,她女儿在我家里,始初相安无事,后来屡次失踪,据找寻回来的人说,仍和她老娘在一起,做哀哀求告的勾当,不是说爷死,便是说夫死。我听得这消息,晓得上当,防备着她失踪。好了过得一年多,这老婆子,真的饿死在上海了。那女儿从此不再失踪,做事情也还有头有尾,很像把家做活的样子。那时我第二个小妾产后身死,我便把她收房作妾,叫她老三。一切衣饰,尽她置备,很看得起她。那知她饱暖了,又想起淫欲来。新近许多人告诉我,说老三不规矩,我还不深信。直到前天夜里,叉罢麻将回去,已敲三点钟,只不见她人影。当唤车夫四处找寻,无影无踪,竟一夜未回。早上车夫来报告我,说见她在云霞路一家公馆里走出来,不知又往哪里去了。正说话时,她回来了,对我说在小姊妹家里叉夜麻将。我只不和她争吵,暗暗同车夫到云霞路那里调查。谁知并不是甚么公馆,简直一家肉林,门牌一百十四号,开门口人叫二宝,给我调查得明明白白。你们想,她进出这门口,叫我还忍耐得下么?所以此刻我想请你们帮忙,到一百十四号去设法叫她来,她来到,我便给辣手段她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