们非但把牛奶当食料,还当作用品咧。'总理道:“咦,牛奶怎好作用品呢?'赤凤道:'我每见她们要脸子白嫩,每天把牛奶洗脸。'总理道:'这样子就消耗得多了,最好希望你们贵国女人,洗脚也用牛奶,洗澡也用牛奶。无论浣甚么东西,都用牛奶。每个房间里壁子上装个龙头,像自来水一般,随时取用,那么本厂好大大扩充,把总厂开到敝国伦敦,造一座极高极大的屋顶花园,那园里养几千万只牛,奶汁随时流下,装一根地底铁管,直达这里分厂。由分厂再装一根根细管,通到各户人家,这样子的大计划,不是破天荒么!'赤凤陪笑道:“密斯脱这样的伟略,使敝国人每天吃的也是牛奶,用的也是牛奶,不到几年,男女肌肤,都要变成雪白粉嫩,和贵国人同化了,那是受惠不浅。'总理道:'现在第一步入手推广,你说堂子里人最欢喜,那么当然先从推销堂子入手,你看怎么销法?'赤凤忖了一回道:“敝国人的心理最欢喜看榜样,尤其是堂子里女人,看她人穿甚么,便穿甚么。她人吃甚么,便吃甚么,我们利用这个弱点,把全上海堂子里的姑娘统统叫来,开一个花园群芳选举大会,剔选几十个又白又胖的姑娘,给她们一个牛奶总统牛奶总理的头衔,叫她们叫小姊妹淘里和客人跟前鼓吹牛奶,做一个吃牛奶的鲜鲜活标本,算是吃了我们的鲜牛奶发胖发白的。只消这一来,有分教十里平康间,尽成牛奶世界。百千姊妹中,统变牛奶壶瓶。当真要房间里装个自来牛奶管了......。'一番话说得总理眯花着一双蔚蓝眼睛,只管捋着黄胡子发笑。一回子,说准照你办法做去,愈速愈妙。赤凤奉了总理之命,即日去找言复生等那批熟手,借一家屋顶花园,轰轰烈烈的选举。刚才那琴第六小姐,便是当选的牛奶总统。据他们选举的人说,六小姐曾经给外国人用五干倍显微镜照过,说她皮肤里奶汁最充分,应当选她为元首。六小姐快活得心花怒放,情愿替他们牛马走,到处吹牛,你道可笑不可笑。”

王散客道:“原来这样子,不但可笑,委实可叹。你想不幸做了个女子,更不幸做了个妓女,还有人不饶舍她,利用她做活广告,更利用她做外国人的活广告,替外国的牛推销奶汁,可叹可怜,到了极点了。”空冀笑了笑,正想起身回去,忽的走进个丰姿绰约的女士来。空冀一眼瞥见,还道是谁叫的堂唱,或者茶房叫来的咸货,便道:“你找谁?谁叫你的呀?”那女子脸一沉,只不做声,走近王散客身畔,屁股一扭,坐在一旁。各人大家对她钉了一眼,邓坚迎上叫她一声:“奚女士,你哪里来?可是找你先生?有甚么要事?”奚女士脖子一仰道:“你们在这里逍遥快乐,我也作兴来胡胡你们的调。难道只许你们写意,不许我来加入的吗?我偏要来做做你们的讨厌人咧。”邓坚陪着笑脸道:“谁不许来?怕你不肯来。你来了便觉得一室生春。”奚女士道:“好了,你别鬼讨好吧。”邓坚默然。散客对空冀、璧如介绍道:“这位奚一池女士,是我同乡,现在住我家里,从我学诗,天姿却很敏隽,可造之材。”空冀陪笑对一池点点头,一池也嘻一嘻嘴。璧如插嘴道:“原来王先生的女高足,失敬失敬。”

一池偏偏身子,问璧如尊姓大名?璧如道:“我姓尤叫璧如。”一池道:“可是人则俞,还是人未余?”璧如还没还答,空冀代说道:“是掮石子尤。”一池点点头。散客禁不住笑道:“璧如兄,你一生一世掮石子不吃力么?”璧如道:“现在那块石子,要抛去他了,不抛去使我伸腿不得,委实不舒服得很。”散客怔道:“怎么伸腿不得呀?”空冀代说道:“他一伸腿不是要变犬先生吗。”散客、一池听得全笑了。一池道:“我往往见苏州人姓尤的,不写上一点,写作尢字,这个字,不是读作汪字吗?本作,通作字,怎么好通尤字呢?很以奇怪。现在给你们一说穿,我明白了。”散客道:“可是你谈笑皆学问。”邓坚也道:“一池女士,你对于我们觉得开口有益吗?”一池嘴一披道:“和你们一批高人在一起,当然是有益的咧。不有益,我今天也不来了。”空冀那时拉着璧如先跑,各自回去不提。再说王散客和女弟子奚一池等谈笑一阵,直到钟鸣二下,各自回去。房间里只剩孙莲渠一人住着,孙莲渠浙江平湖人,也住在王散客家里卖文为活,年方弱冠,尚未娶亲,性格非常忠实,不会拈花惹草。前天听得王散客说起,奚一池也没扳亲,莲渠心里便存了个求偶的念头,不知不觉,热辣辣地,作事无心,茶饭少进。散客见他这样子,猜到他五分心事,便偷偷地盘问莲渠底细。莲渠和盘托出,挽散客做媒,散客一口包拍,莲渠欢喜非常,心目中已把一池认为未来夫人。见邓坚等和一池和调,心里恨如切齿。那天晚上,莲渠和散客等出外开了房间,又偷偷折回散客家里,告知一池,说在亚东某号,停回你不妨来逛逛。一池吃了夜饭,当真来亚东谈天。依莲渠的意思,要想等邓坚、王川、汪寒波那批人走了之后,和一池谈片刻体己话,或者话得投机,便借此求婚,成其美事。无如邓坚不识相,只管和一池打诨,使莲渠无机可乘,只恨得莲渠咬牙切齿。临走,莲渠又偷偷地和一池使了个眼色,叫她慢跑。哪知一池不肯留着,和邓坚等一哄而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