学生转学到那边来的,委实不少。美生大功告成,眼见调和学生,渐次吸尽,好不快乐。

对方育英女士,尚不知症结所在,只管拿出寄娘资格来压制美生,和美生严重交涉。美生笑道:“我从前叫你寄娘,有权利享的,你现在没有权利给我,谁认你寄娘。况且我和你一样办学,替社会服务,造就人材,那教育事业,不比店铺子,有甚么同行嫉妒性质,学校愈多,教育愈易普及,我和你打官司打到教育部,开办学校,热心教育,总不差到什么地方去的。你叫我不要办,莫说寄娘,亲爷也办弗到。”育英听得哑口无言,只索每天眼望着对门含春两字垂泪。后来调和学校学生差不多要走完了,校中六七位男女教员,有覆巢累卵之危,不得不设法抵制。中有一人。脑筋还算清爽,想出一个釜底抽薪法来抵制。把楼上六扇玻璃窗子锁住了,玻璃上用白漆一涂,顿时隔绝了对方视线。不多几天,含春学生也跑了一大批,调和仍得恢复旧观,依然混合制度,教着育着,至今弗替。听说育英女士办那所调和女校,煞费苦心,想出这个混合制度来,既省开支,又多教员,平常往往有来函自荐的,不但不取薪金,还肯捐助校中一二百元经常费。育英对于此种热心志士,那有不欢迎之理,真所谓人财两得,名利双收。所以此种办学方针,人人佩服,处处效法。楼东杰办理亚洲学校,也是窃取他的成法,添设一班女子部,吸引几位男教员,真不费吹灰之力。王川也是被吸引的一分子,不过王川进亚洲中学,另有一种作用。他日常描写裸体美人,少一个模型。凭空结构,往往描得不大逼真。有时腿子太细,像仙鹤似的,有时屁股太胖,像螳螂似的,肌肉一不匀称,便发挥不出人体美曲线美来,所以急于要物色一位美人模型。那模型西洋名词叫做模特儿,王川欲得模特儿,真像文王访吕望似的求贤若渴,只觉一时难遘。花柳场中找到几位,一瞧上下身都是疮瘢,一条条曲线,要从疮盖里剥出来,何等费力。不得已想到亚洲中学新招一班女学生里不知可有合格的,要想一个个挑选,不得不先下一番苦工,自己贴车资费精神,去上图画课。第一步联络感情,第二步再着手剔选。那天王川赶到校里九点已过三分,学生枯坐而待。一见先生赶到,大家嚷道:“先生不来上,害我们要脱课了。”王川一笑,慌忙跨上讲台,把粉笔在黑版上画一只鸟,指点诸生临写。其中一位高材生道:“先生,你那只鸟一个头画得太大了。”王川道:“这是老乌呀,老乌的头,自然大的。”学生道:“老乌的毛好像黑的,先生你现在画的白毛不对啊。”王川道:“笨坯,你把墨笔画在白纸上,不是黑的吗"学生不响,一回儿,纷纷把涂着一只鸦,交到先生面前。王川笑嘻嘻道:“张慧明,你自己是个胖子,画只鸟也欢喜这样肥肥胖胖的,要变做老母鸡了。”张慧明羞着不响。王川又道:“赵静娴,你画鸟到底是外行,怎么画得这样瘦弱,连脚都没有画上。”赵静娴道:“我画的是只睡鸟呀,它缩在鸟窠里,脚自然不见的。”王川笑了一笑,又道:“今天那只鸟,要算张小鸾画来最得神,最靠得住。”张小鸾听得,喜形于色,赵静娴低低道:“小鸾,你没有嫁人,画鸟已是内家,那便靠不住了。”小鸾听得明白,仰仗先生另眼相看,便举手要告发。王川问道:“小鸾,你说什么?”小鸾指着赵静娴道:“她说我靠不住。”王川笑得眼睛没了缝道:“她说你靠不住,你自己有数。若然靠得住,她是说谎。若然靠不住,可知她没有说错。我倒要请问你,到底靠得住靠不住?你一说,我便好判断曲直了。”小鸾听得先生这般说,埋着头哭起来。一回儿下课铃一摇,学生纷纷走出课堂,独有小鸾不走。王川又笑得眼睛没了缝道:“小鸾,我不能当着众人面,叫你慢一步走,这机会好极了。刚才上课说的话,算我错,你别生气,你是靠得住的,我不难为你。你依我一件事,我送你一张画片。”小鸾羞答答道:“甚么事呢?”王川道:“这件事极平常,并不消耗你甚么的。我因为瞧你面孔身段生得十分匀称,十分漂亮,想替你画一张油画,配个镜框子送给你,你要吗?”小鸾埋着头,低低的道:“要的。”王川道:“你要,我马上就替你动笔。”小鸾道:“在甚么地方画呢?”王川想了想道:“地方晚上再定,你一放学,便到西施公司屋顶最高处摩星塔上等我,不可失约。”小鸾点点头道:“晓得。”心中转悲为喜,站起身来。王川拉着她的手道:“你记好了,千万不可失信。”小鸾格格格笑着逃了。王川拍拍身上白粉,捧着一叠课卷,走出课堂,到教员预备室里,整理一下径返家中,将画具拂拭拂拭,快镜配置配置。他妹子王芙蓉见了,笑道:“哥哥你今天又要到那里写生去么?”王川道:“我不出门。”芙蓉道:“你不出门,何不替我画一帧油画像。”王川道:“你别寻我开心吧,你自己也是个美术家,难道不懂美术原理,讲到骨格一层吗。画像第一要骨格匀称,骨格不匀称,凭你画得花朵儿包似的,免不了人们说一句锦绣包死人,索然无生气。假使要研究到骨格问题,那非赤裸裸地描写不成,你究竟是我妹子,我怎好替你画呢?”芙蓉听得,羞红着脸道:“你总欢喜研究到骨子里去的,不肯替我画,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