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哪里想得出,想得出了,也好做律师去哩,你快说出来罢。”散客笑了一笑道:“那真意想不到,说穿了,一钱不值。这便叫‘以子之矛,攻子之盾’。东杰只静默了三分钟,想出这条计划来。他拟的那张状词,仿佛医生丢开了以前各方,另辟一条生路走走。他不顾离婚不离婚,天阉不天阉,另案起诉,却又抄着对方老文章,反控陆清娴是个石女,怕不能尽生男育女,接续后嗣的责任,要求堂上检验。对方一闻此讯,好像冷水渥了背,清娴暗想,我面子上是个处女,其实小孩子早已养过,现在要我去检验,那末这个秘密机关,怎好当场败露哩。一败露,非但控拆他天阉不能成立,自身处女不贞,罪有应得呢。当时父女两人,想不到对方有这一记冷拳,只索急得走投无路,一面清娴装病,一面挽调人出来,向金子明和解。金子明落得搭搭架子,要求五万两银子损失费。对方已允许一万元,这一个计划,狠不狠,真所谓‘棋高一着,扎手缚脚’。”空冀、璧如听得,一齐惊叹不已。璧如道:“这也好算得‘即以其人之道,还治其人’,强人又遇强人手。”空冀道:“倒不是啊,古语说‘讼则终凶’只是金子明有一万到手,可已则已,更有什么凯觎呢?”散客道:“今晚依楼东杰的意思,再要对方多出一些,自向堂上具结销案。我想对方多出几个钱总办得到,只是要堂上取销诉讼,却一时三刻收不落那扇篷咧。”说吧,散客呷了一口茶,招招手,白衣女郎走来,散客一起给她六角小洋。空冀等致谢一声。又问散客近日作些什么正事?散客道:“上午在云霞路中国文学函授学校办事,吃过饭就没有正事。”空冀道:“原来中国文学函授学校,你也有分的。报纸上近几日登得五花八门,说校长是北京陈遗老、凌近老,这两扇活招牌,你们怎样去弄到的啊?本领可也不小。”散客道:“都是文小雨一人包办,我却不知其细。”空冀道:“原来文小雨的主任,只是我在广告上,怎么独不见小雨的名字呢?”散客道:“你怎说不见,他主任的名字,排着大号铅字,不过用的别署罢了。”璧如插嘴道:“文小雨别署,好像叫什么‘铁珠山人’,是不是?”散客道:“他现在又换了,叫‘醋海余生’。”空冀道:“这个名字,报上见过的,算什么意思呢?”散客道:“他其中自然一段隐情,不肯告诉人,只推说这是晚号。”璧如笑道:“小雨今年不满三十岁,已经题了晚号,难道在那里等死吗?”散客道:“他的晚号,不是这们讲的。他说有一天送晚娘到家里,行船遇风,在路上搁浅了一星期,回去见爷,爷不相信,冤枉小雨同晚娘在那里开房间,要把小雨置之死地,吓得小雨逃回上海,经此一场醋海风波,小雨却深幸在晚娘身上得着这一个晚号,以示不忘。”
空冀、璧如听得全笑了,叹口气道:“天下之大,无奇不有。”散客道:“其实他取这个别署,并不在此。其中还有一段隐情,我不知底细,未敢宣布。”空冀道:“宣布出来,怕又是一件趣事。不知现在报名的学生多么?”散客道:“不少。女学生要比男学生来得多,不知什么缘故?”璧如道:“女子们家务羁身,不能出外求学,所以只有通函问字。”空冀道:“未见得如此吧。从前上海早有过一所什么‘女子文艺函授社’,当时我们一家乡邻姓汪的,有两位千金,都入这个社,他们的原因,并不在不能分身求学,实在是为的入学校读书往往考试不及格,永无毕业希望,才弄这个玩意儿,骗骗爷娘的。当时姓汪的一位长女,名叫文鸳,起初每年换一个学校,读到十七岁上,换了十几个学校,人都称他十三国留学,考其常换学校的原因,都因每进一个学校,年终考试,最多考一个丁等不及格,考在丙等是没有的事,她自己说,一定是前世和做老师的有仇,所以不肯多给她分数。后来她的爷娘不许她入学了,说你有进学堂读书的钱,还是去逛大世界,将来希望充一名白相人嫂嫂,她自己也觉得乏味,偶然碰见一位旧同学,谈起入函授社,做一名函授学生,大家赞成,一同报名缴了学费,社里自有题目寄下。汪文鸳苦苦思索了三天,写就一本课卷,付邮寄去,心中惴惴自惧,怕老师不要依旧和我作对,不给我分数,那教我难以对老父的啊。后来课卷批出,果然依旧只有四十分。文鸳没法可想,便去托一位同学替抢,讲明白只消考试弄个丙等。丙等以上格外酬谢。老师批出来有一分,算一块钱,那同学便答应下来,从此半年以内的课卷,统统是那同学捉刀的,暑期考试,居然列入丙等。文鸳喜不自胜,文鸳的爷,也没口子称赞女儿学问大有进步。下半年文鸳依旧托那同学包办,谁知那同学回说,这种代庖交易,不做了。文鸳道:‘我加你钱,块半钱一分。’那同学道:‘不在乎此,实在精力不继。妹妹,我们是知己,你应该原谅我。实不相瞒,我自己也是托别人代庖的。上半年,暗里还是别人帮你的忙。’文鸳惊道:‘倒底你托谁帮的忙呢?那同学道:“是我的表兄。我自己一切课程,当初都是表兄帮我忙,一时你叫我帮忙,我想一客不烦二主,一齐去叫表兄做了。只是当初讲定有一种秘密条件,便是捉刀的相当代价,一项功课满六十分,便给他一回儿好处。我自己的,连你的一齐算在里头,已经很辛苦了。不